“什么幽会?你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不是张生,也不敢妄想大小姐会喜欢我!”严齐握紧双拳,以控制自己的紧张。
“不想当张生、不想私会大小姐,那你今晚来干什么?你以为我吃饱没事做?我也不想当那个夹在中间的可怜红娘。”红娘很可怜的,张生和崔莺莺两人恩爱,结果被打的却是红娘。
“是你一直叫我来的。”否则以他的个性,是绝对做不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余恩回头瞪了严齐一眼。“是我多事,我看你日夜魂不守舍的,才帮你想法子,没想到好心没好报。”
“我哪有魂不守舍,你别胡扯!”严齐辩白。
“大小姐也说好久没有见到你,这还是她主动想到的法子——”话还没说完,余恩的眼睛忽然一亮,发现不远处有灯火的光影。“来了。”
罗婕莲步轻移,摇摇款款地走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灯笼,盈盈眼波转着好奇与惊喜。
“余恩、严齐,你们来了。”她柔柔喊着他们。
灯火映照着罗婕小巧的脸,少女风情,教严齐为之目眩神迷,他简直看傻了。
“红儿姐姐呢?怎没陪你来?”余恩问道。真正的红娘婢女没出现,要真的出事,被打的该不会真的是自己吧?
“我没敢让红儿知道,怕她嘴巴不牢靠,要是我娘知道就惨了。”柳眉凤眼的罗婕,此刻粉颊嫣红、眼神带着几分羞意。
“大小姐,时间宝贵,你和严齐慢慢聊,我去给你们把风。”余恩踱步离开,乖乖地站到凉亭的前头,离他们约十步距离,好让他们可以讲讲贴心话。
她得耳听八方、眼观四面呀。
余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了严齐的心意。
他们两人从小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应该说她和余阅接收了严齐所有穿不下的衣衫。不仅一块吃、一块睡、一块被打、也一块被骂,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认识他十年了,比亲兄弟还亲,连他身上有几处伤疤她都数得出来。
夏季的半夜,燥热得连一丝风都没有,余恩抹了抹额上的汗,隐隐听见罗婕银铃般的笑声。
合该姑娘家就要像罗婕这样、男人就该要像严齐那样,真是所谓天造地设的一对。
市井间混久了,余恩也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了严齐的幸福,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余恩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她的皮肤虽没严齐那么黝黑,却也没有姑娘家那么白皙柔嫩,脸上老像是罩上一层灰似的。再看看自己那粗糙的手掌,恐怕连针线都拿不了,更遑论她连女红都没做过。
不过她还是喜欢当男的,她只要看到罗婕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谨守姑娘家的道德规矩,还得缠足,光是不能跑、不能跳,她就一点都不想当姑娘了。
虽然母亲有意在她及笄这一年向严安言明,让她恢复女儿身,但被她给挡了下来。
她好不容易可以跟在总管师父的身边,也开始赚取属于自己的薪俸,一旦恢复女儿身,她就只有待在厨房里的份,没多久就得凭着媒妁之言,等待婚嫁。
想到那种惨况,她一点都不想离开这座后院、不想离开娘和弟弟,更不想离开正在和大小姐私会的严齐。
可是,让严齐和大小姐私会,她的心头为什么会莫名的难受?心窝处像是被大石给压住般。
唉!她无法控制地叹了一口气。
第2章(2)
倏地,闪电由天际那一头划向了这一头,接着轰隆一大声,雷声由头顶打了下来。
半夜凭空一声雷,这绝不是好兆头。两盏细微的火苗夹杂着闪电从远处朝这里走了过来。
糟了!
余恩连忙回头,就见罗婕正轻靠在严齐的怀里,虽然严齐保持君子之风站得直挺挺的,双手平放在大腿的两侧,丝毫没有逾矩的动作,但是余恩还是急着低喊:
“有人来了!”余恩小跑到严齐和罗婕的身边。
罗婕立刻跳开一步;严齐则紧张到失去了平常的理智。第一次半夜做坏事,难道就真的被活逮了吗?
“快躲起来!”余恩喊着呆楞住的严齐和罗婕。
但,来不及了。
严安领着红儿,两人手里各拿着一盏灯,灯火下,严安的脸拉得如鬼影般的阴森;红儿的脸则净是错愕和惶恐。
云层压得极低,大雨看似要下却又未下,如同严齐和余恩未知的命运。
*
闷雷一声响过一声,风卷云动、暗潮汹涌。
后院偏僻的柴房里,昏暗的烛光下,严安手执一根大木棍,他身前的泥土地上正跪着严齐和余恩。
没有惊扰任何人,连余婶都不知情,两个做错事的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
“说!你们两个,究竟是谁约大小姐在凉亭边见面的?”严安低吼。一声声的雷电,更张显严安的怒气。
“我,是我!”余恩快快认错。“师父,是我带严齐去的,你要罚,罚我好了。”
严安出手极快,没让余恩和严齐有继续辩解的机会,一棍就打向余恩纤瘦的臂膀。
闪电划过余恩的脸,严齐像展翅的大鹏扑向身边的余恩,但再快也快不过那飞也似的木棍。
“噢!”余恩挨了一棍之后,闷哼了一声,严齐立即用自己的身体将瘦弱的余恩护在自己的怀中。
严安仍紧紧握住手中的棍子。
“爹,是我要见大小姐的,这不关余恩的事。”自有记忆以来,这是严齐第一次跟父亲顶嘴。
余恩的泪水在眼眶里滚动,她忘了手臂上传来的刺痛,因为她被严齐的举动惊吓住了。
十岁之后,虽然她较少挨打了,但还是有被师父打的机会;而严齐从来都不曾出言反抗过师父,更遑论会出手救她。
“是你?”严安毫不留情的一棍打在严齐的背上。
严齐连哼都没有哼,咬牙忍着。
“严齐,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你是什么东西,而大小姐又是什么身分,你竟敢半夜和大小姐私会!”严安每说一句,棍棒就重重地打在他的背上。
砰!砰!砰!一声声惊心动魄地木棍敲打在肉体上的声响,在闪电打雷的遮掩下,更助长了打人者的怒火。
“师父,你听我说,你不要再打了!”余恩挣脱不开严齐的臂膀,只能出声大喊。
严安打红了眼,这才愤愤地停下手中的木棍。“余恩,你给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齐,你先放开我。”余恩推了推严齐的胸口,严齐咬牙忍耐,这才慢慢地放开她。
余恩从地上爬起来,又直挺挺地跪起。
“那天我将洗好的衣衫送去兰香院,刚好遇见大小姐,大小姐说她很久没见到我和严齐,她很想念我们,加上大小姐最近被二夫人看得紧,所以我就出主意,趁夜半无人,让大小姐到凉亭边见面,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该说的余恩不敢多说,严齐的心意,根本不容于这座后院。
严齐的正直和严安简直是如出一辙,所以严安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余恩呀,你这张利嘴,以为我会信你吗?”
余恩又急急说:“师父,我不敢骗你,是我怂恿严齐陪我去的,严齐本来还不肯。你也知道严齐的个性,他绝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都是我不好。”
严安双眼微眯,重重斥喝:“可是红儿却不是这样说的!”
“红儿姐姐怎么说?”余恩急问。
看着师父的怒火及阴森,今天她这个没法牵成红线的红娘,是不是真的得赔上半条命?
“红儿说,你们其中一个人心仪着大小姐,所以才趁着半夜诱拐大小姐到凉亭边私会!”严安锐眼扫过跪在地上的余恩和严齐。“是谁不知礼义廉耻,敢动大小姐的歪脑筋?做出这种伤风败德的事!”
余恩眼珠子转了转,没想到他们的事迹会让红儿发现。“师父,没有这回事,是红儿姐姐误会了,我们绝对不敢喜欢大小姐的。”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承认了,严齐恐怕会被赶出罗家庄。
“严齐,你说!”严安威严地看着一手带大的独子。
“爹,我们真的不敢对大小姐有非份之想。”严齐只能这么说。
身分太悬殊,对大小姐的淡淡情愫,他本来就打算深埋在心底深处,他没想过能跟大小姐有任何发展。但,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对大小姐的倾慕。
“幸亏红儿先来找我,才没有将事情闹大。就算你们对大小姐没有非份之想,但今晚你和余恩做出了这种事,万一风声传进了老爷的耳里,你要爹该怎么办?”
严齐深邃的黑眸里,只溢满对命运的感叹,还有对自己卑微身世的可悲。
严安继续说:“要不是老爷收留我们父子俩,我们早就饿死在街头了。你不但不懂感恩图报,还坏了大小姐的名节,将来大小姐还要不要嫁人!你要我这个罗家庄的总管拿什么脸来见老爷,我又怎么对得起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