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妲心中的疼变得再也难以掩藏,这疼痛扭曲了她的容颜,重击着她的膝盖,迫使她的身子软而无力地向前一磕。
她像一片风中残叶,眼前天旋地转,除了疼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太子殿下,惠妃忽然昏倒了。”谋臣夜入太子下榻处,焦急万分地道。
“我知道,今天在花园里我全看到了。”太子道。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忽然昏倒呢?难道……是有孕了?”
“太医怎么说?”
“太医什么也没有说,这只是臣下的猜测而已。”
“她真的怀孕了?”太子紧皱双眉,“这有可能吗?老头子有那么大本事吗?”
“这也难说,四年前淑妃怀孕的时候,咱们起初也不信,结果……”
“哼,本以为去了一个淑妃,大可万事无忧了,结果又来了一个惠妃──老头子真是存心给我找麻烦!”太子说得咬牙切齿。
“殿下,话又说回来,其实您也不必过于担心,再怎么样,您也是立了嗣的东宫太子,那惠妃就算怀孕,也不一定产的是龙儿,就算产的是龙儿,皇上也没道理把皇位传给他……”
“之前淑妃产子的时候,你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吧?可到头来,淑妃不仅生了龙种,老头子爱那短命鬼还胜我千万倍!若不是他早早夭折,我这太子可能过两年就会被废了!老父爱幼子,此乃千古不变的真理!”
“不过这惠妃新近入宫,又不得朝臣们美誉,难比淑妃娘娘……”
“哼,淑妃一死,她在宫里就无敌了!剩下来的那些才人昭仪,哪个有她尊贵?德妃贤妃贵妃这群废物,谁有她受宠?她现在缺的就是个儿子!就算生不了儿子,凭她现在把老头子迷得七荤八素的也能夺取后位!将来老头子升天,她就是太后了,她身后还有北梁国支持呢,若与我分庭抗礼,将来我哪里是她的对手?”
“太子的意思是……”
“若想把她除掉,就得趁早!”
“听太子殿下的语气似有妙计了?”
“她不是北梁国公主吗?我们让她担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就算老头子再宠她,呵呵,估计她也难逃此劫!”
“可通敌叛国是要有证据的。”
“没有证据,不能假造一个?”太子睨了谋臣一眼。
“这……是、是,可如何让证据可信呢?”
“当然是让一个老头子信任的人去揭露这个证据。”
“太子心中已有人选了?”
“呵呵,对,我已经选定一个老头子很器重,朝中大臣很推崇,军中将士又很钦佩,而且与那文妲有仇之人!”
“谁?”
“铁鹰。”
“铁校尉?”谋臣诧异道,“可……他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呀!”
“不是咱们这边的人更好,万一事情败露,老头子可怪不到我们头上。”
“这铁校尉与惠妃娘娘有仇吗?”
“惠妃曾经为了进贡的绸缎一事,将他毒打一顿,这个可是宫中人人皆知的。”
“看来这个人选非铁校尉莫属了。”
谋臣大大点头,太子好似阴谋已经得逞一般,仰首得意大笑。
白鸽展翅,钻入云霄。
望着蓝天白云,文妲忽然发现自己此刻竟如此羡慕一只鸽子,这世间连禽鸟都比她自在。
与南周帝待在陵州这段日子,她闲来无事,每日都与行宫里的小动物为伴。
她养了三只猫、两只狗,外加一群白鸽,看动物们嬉戏,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这一天又像往常一样,她坐在亭子里,将手中的青豌豆撒落在地,引来白鸽抢食,然后看它们吃饱喝足后直窜云霄的快乐模样。
南周帝在一旁的躺椅上歇息,微笑着与她聊着闲话,这时太监忽然传报,“禀皇上,铁校尉求见!”
文妲面对池水没有回头,手中的豌豆继续抛撒,只是她的身影不为人知地一僵。
“参见皇上。”
随后,她听到一个声音低沉地道,那是她熟悉的声音,一听就会让她心颤的男子嗓音。
起初还庆幸他没有随驾到陵州来,她可以远远地避开他好几个月,直到春暖花开……谁知无论避到天涯海角,命运之神总能把他召引到她的面前。
“铁鹰,你来了,”南周帝道,“怎么提着一只笼子?”
“因为臣下有一事要向皇上禀奏。”他的语调与平日不同,似乎带着一丝沉痛。
“哦?什么事?”南周帝好奇,“难道与你手中的鸟笼子有关?”
“回皇上,是与这笼中的鸽子有关。”
鸽子?怎么也是鸽子?文妲抛撒豌豆的手稍停,留意听身后的对话。
“铁鹰,你从哪里弄来的鸽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皇上,这鸽子并非臣弄来的,而是自惠妃娘娘的宫中飞出的……”启奏之事难以启齿,然而他不得不说,因为这是职责所在。
“哦?”南周帝凑近鸟笼仔细瞧了一瞧,回头唤道:“文妲,你来看看,这鸽子是否出自你宫中。”
“臣妾饲养的白鸽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怎么会每一只都认得。”她坚持立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第5章(2)
“铁鹰呀,鸽子长有羽翼,本就生性自由,飞就飞了,你又何必把它们捉回来?”南周帝笑道。
“皇上请细看,这是一只信鸽。”铁鹰的语调仍旧平稳,不过……越来越沉。
“信鸽?”南周帝一怔。
“臣下得到这只鸽子的时候,发现它的脚上还绑着一封密文。”
“什么?!”怔愣之人大惊,“铁鹰,你是说……”
“那封密文在此,请皇上过目。”俊颜低垂,献上他万般不愿意揭露的东西。
“这……”南周帝双手颤栗地接过那不过折成一小卷的文书,微微展开,其中的文字触目惊心,他默读了几句,好一阵子寂静无语。
“皇上,那里边写的是什么?”文妲察觉事情隐隐不对,终于回首担心地追问。
“这是一封宫中之人写给北梁国君的信……”好半晌,南周帝才脸色铁青地道:“说她在宫中地位日益稳固,让北梁国君放心,不久以后就可以得到北梁国君想要的东西。”
“她?她是指谁?”话音未落,文妲便恍然大悟──这个她,就是指自己!
这行宫之中惟有她在养鸽,那么飞鸽传书之人自然与她脱不了干系,再加上她来自北梁,这信中又提到“北梁”两字,明眼人一看自然会推断这信是她写的,鸽子是她放的。
但她实际上什么也没干,那么眼下的种种只意味着一件事──有人在设计陷害她。
到底是谁想置她于死地?呵呵,名单太多了,朝中的大臣、宫中的嫔妃……她自成为惠妃那一天起,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不禁扬起涩笑。没错,她是奸细,可没料到,到头来她这个奸细反倒被隐藏在暗处的毒手陷害。
别人若被冤枉,可以理直气壮地喊冤,可她呢?恐怕连她自己都无理辩白吧?
“皇上,这并非臣妾的字迹。”文妲收敛情绪,冷静地道。
“若我飞鸽传书通敌,也不会用自己的字迹,因为那样一旦被逮到,便是铁证。”南周帝尚未开口,一个声音却轻轻说。
铁鹰?他……他在指证她吗?文妲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的方向,只见他静静垂眉而立,唇角微动。
他是真的恨死了她,想置她于死地吗?
不,她不相信他会如此狠毒地嫁祸于她,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利用了他,而身为宫中最称职的护卫,他被迫将此事禀奏南周帝。
对,一定是这样的,她了解他的为人。
“若我真是奸细,就不会写这样的一封信,”文妲据理力争,“这封信毫无半点实质内容,只是报平安而已。凡奸细者,都会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若无重大行动,何必冒险飞鸽传书?”
“惠妃说得有道理。”南周帝明显袒护着她,颔首道。
“不知皇上希望臣下如何处理此事?”铁鹰单膝跪下。
是呵,如何处理?总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把火烧了这纸条了事吧?
“这……”南周帝一时之间为难的不知所措。
“臣下得到这封密信时,太子也在场。”铁鹰补充道。
“什么?太子也在场?”南周帝愕然。
“既然太子也在场,恐怕这事情就不能草草了结,”文妲淡淡一笑,这瞬间她打定了一个主意,轻提衣裙移步亭阁之下,从容跪倒在地,“皇上,臣妾倒有一个解决此事的法子,恳请皇上恩准。”
“什么法子?”南周帝急问,“快快说来。”
“请皇上暂时将臣妾收监,让铁校尉全力去查清此事,若臣妾是被冤枉的,就请铁校尉还我清白,若我果真暗通北梁,就请皇上赐我三尺白绫。”
她目光如冰,说话之声如金石掷地,铿锵有力。
“文妲,你这是干什么?事情还没弄清之前,朕怎么会贸然判你入狱呢?”南周帝连忙伸手去扶她。
然而她身子一避,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