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双灵动又灿烂的黑眸却牢牢盯着大门口的方向,不管是何人从外头进来都一览无遗。
现在他们是一家三口,将来就不只三口了。
“呵呵。”想得太入迷,她噗哧一笑,声音有掩不住的幸福。
在娘死后,她本以为爹会再娶,爹却说他深爱着娘亲,于是他们父女相依为命,直到五年前多了冯大哥。
他待她极好,温柔又体贴,专情得几乎像是爹的化身,她肯定一旦他们成婚了,冯大哥也绝不会再纳妾,他们一家人绝对会和乐地守在这座宅子里。
在他们离家后的前几天,她总习惯待在这儿,眼儿眨巴眨巴地直瞅着门口,即使明知不可能,仍会有几分希冀,等着她最期盼的人快些回到她身旁,让她心安。
“天冷了,又不披外衣待在这儿,会着凉的。”低沉的嗓音醇厚,宛若一坛酿了十几年以上的酒,令人听了不禁心荡神驰。
这声音她听得不想再听,即使她确定只要是女人,几乎都难逃他的魅力,偏生她就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只要爹不在,这个碍眼又碍事的男人便会来家里,是答应了爹要照顾她,也十分尽责地天天上门来。
他以为他是谁啊?到处都如鱼得水也未必在她这儿吃得开,她就是不喜欢他,非常非常不喜欢,甚至到了一种一见便厌恶的直觉反应。
五年了,她认识他也五年了,可惜这五年无法让她对他产生好感,就如同老鼠天生厌恶猫的道理,这个西门凤霄就是没她的缘,有他,她便浑身不自在。
西门凤霄将手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才不接受,只要是有关他的一切,她统统不想碰!
肩膀一个闪躲,以为他会接好,回过头才知外衣落在地上。他仍旧一派气定神闲,好似一点也不恼怒她孩子般的任性,迳自拾起外衣,那盈满包容似的笑痕,压根没有打动她的心,反而令她更反感。
“不劳费心。”不喜欢的人无论献多少殷勤,全都不予理会。
“无妨,外衣我放在这儿,冷的话就披上。”
哼!才不理你。
转回头,继续望着大门,可刚刚的愉悦已烟消云散,因为那个该走却不走的人硬生生坏了她的兴致。
“单府还算大,不必非要待在这里不可吧?”言下之意,哪边凉快哪边闪去。
西门凤霄是爹在商场上认识的朋友,小爹八岁,人称“凤爷”。
他是爹的朋友,于情于理她都该喊他一声叔叔,可五年前他就不让她喊,说什么还不想被人叫老。呵,真是厚脸皮,也不想想今年都三十有二,即使外表再如何年轻俊美,依然已经是个几乎要步入中年的男人了,不叫叔叔,莫非要喊哥哥?笑话。
是,她承认西门凤霄确实生得好,外型高大英挺,五官有似女人的柔美,更有似男人的刚冷,两者融合得极为恰当,放眼整个祥龙镇,若他排第二,大概也没人敢争第一。
因为敢抢第一的人不是被他设计就是让他陷害了,在她心底,西门凤霄的评价就是那么低,比街上的乞丐还不如。
她就是不喜欢他,天生的,改不了,也不愿改,她是单府的千金,几乎没什么事儿是需要她改变。
“可这儿的视野最好。”轻柔的嗓音专为她一人。
“好什么?我住在这里二十年,也不觉得哪里视野特好。”四周全是墙壁,除非上了屋顶,要不什么都看不见。
“打从我来了之后,你不待在这里好半晌了吗?”
“干卿底事?”她对待西门凤霄向来直来直往,言语中对他的厌恶之意表露无遗。“这里是单府,是我的家,我想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你管得着吗?”
当然了,这种对话只有在爹听不见的时候她才敢说,否则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她才不要为了西门凤霄被骂。
西门凤霄淡淡扬笑,气度胸襟之大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她的鲁莽顶撞,甚至似是十分喜欢与她这般交谈。
“是不关我的事,只不过你爹托我照顾你,我理当尽责。”
“那更是笑话了!难道我在自家府内还会出什么事?府内很大,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会管你,你也少来管我!别以为你是爹的朋友,我就会对你比较好。”跟前跟后,像甩不掉的麦芽糖,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我当然清楚小姐本来就不喜欢我,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上回我待在自家府邸,还不是让人给偷袭了?所以说天底下没有一个地方是最安全的。”他仍维持一贯的和煦。
在单琵琶面前,他从不动怒,甚至连声音也不会太大,就怕吓着了她;她之于他,犹如最昂贵稀有的珍珠,让他即使捧在手掌心也怕稍有不慎碰坏了。
“呵!”她挑衅似的一笑,“谁教你人缘差,因此无论到哪儿都有人要取你的命。”
西门凤霄所开设的“凤日钱庄”,向来是以高额的利息着称,简直跟“九输赌坊”有得比,也许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进了赌坊还有十分之一的机会赢,而欠了“凤日钱庄”的钱,则是必须偿还才行,一点也不体恤那些必须借钱方能活命的可怜人,所以若哪一天西门凤霄在路上被人乱刀砍死、乱剑刺死,她也不意外。
他就是这种冷血无情的男人,死不足惜。
“莫非连小姐也想要在下西门的命?”上扬的弯度仿佛看透她那副有话直说的性格。
勉强睐了他一眼。“你我无冤无仇,我对你的性命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过其他人可不保证了,凤爷出门的时候最好多加小心。”免得死无葬身之地。
“多谢小姐关心,西门不胜感激。”
她有关心他吗?“凤爷听不出这是讽刺?”
“一句话两种意思,就端看西门欲如何自行解释,不是吗?”眼眸藏笑,沉稳如无法测知深度的潭底,幽黑宁静得不起半点涟漪,甚至是她的言语挑动也不能让他一贯优雅成熟的气质崩毁。
他愈是不生波痕,她就愈恼,愈想激得他变了脸色、气急败坏才甘愿,无奈这五年下来没有一次成功;在他面前,她就犹如三岁孩童。既然不想承认自己是“叔”字辈,行为性格却是百分之百的年长者,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她最不喜欢。
是爹的朋友又如何?也别妄想她会去讨好他。
“无论你想怎么解释都随你,只要这刻离开我眼下,成吗?”
“小姐的待客怎么五年来始终如一?可是针对西门?”
幸好还有些自知之明。
单琵琶轻轻一笑,敷衍似的说道:“对不喜欢的人用不着太客气吧?”
“原来小姐这么厌恶西门,可不知究竟在下是何时得罪了你?”他笑笑地化消她莫名的气愤,倚着柱子,双手自然地环胸,位置就在她身后,仅差几寸便可贴着她的背。
鼻间满足一股属于他的气息,是不难闻,可也让她莫名心悸,下意识想避开;哪知起身的时候一脚没踩稳,整个人眼看便要往前栽入草丛内,在惊呼声中,幸好他及时伸手拦住她的纤腰,让她免于一团乱。
“单儿,小心点!”一使劲便将她往怀里带,两人的身躯密合贴着,他大而有力的手掌勾住她,厚实的胸口顿时成了她的依靠。
鼓动的心跳正在倾诉刚才的危险,卜通卜通地猛跳不停,心口也配合地上下起伏,望着约莫她膝盖长的高度,虽不至于摔死人,但若摔下去也挺难看,她是小姐,怎能跌下去闹笑话?幸好有人救……
回过神,方察觉还有只手黏住她的腰,而她正靠在西门凤霄的身上,眉头轻皱,头稍偏,不满的目光十分清晰。
“请问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的体温令她觉得不舒服,见他不知是慢半拍,抑或是根本不想放,她干脆主动挣脱;可惜他的力气大得很,几番挣扎也难以逃离他的束缚,那种好似会被他牢牢掌握的感觉袭上背脊,教她感觉一阵反胃。
“西门凤霄,你到底放不放开啦?”末了,她动气。
“如果没人教小姐礼貌,那便由在下来教导。”含笑,他仍一派温文。“你可以跟着旁人喊我一声凤爷,刚才我救了你,是不是还欠我什么话?”
可恨,为了顺利离开他,她只有乖乖妥协。“凤爷,谢谢你,能放开我了吗?”刻意维持礼貌的语调,听得出她相当不情愿。
“很好,这才是我的单儿。”岂料他并未如愿放开,反倒抓着栏杆的手也扣住她另一侧腰,轻轻松松将她整个人往里头一提,让她安全地置身于栏杆内,这才放手。
“你……”气恼他的多此一举,更气万一让其他人瞧见,引发不必要的流言可惨了,若是让冯大哥误会,肯定不饶他!可他救了自己是事实,现在也不宜与他起冲突,她才不想被其他人误会她是不知感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