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有本事就试试看。」居然威胁起她。
应如意斜过眼,脸庞自然微倾,因身量较矮,目光由下而上,斜瞅了瞅他。赵子昂心一凛,被袭得不防。
「怎么?」他竟然会在一名丫头房中,因她一个眼神而正经请问,这着实可笑。他应该毫不考虑便将她撵出赵府。她暴露的性格,她佯装的恭顺,她无自知之明、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的无礼言谈举止,皆令他生厌。她与彩云的温婉、彩云的柔顺、彩云的端庄高雅截然不同——
啊,他怎么……竟然将她比诸彩云……
乱了。这全乱了!
彩云……仍让他胸口作痛,禁不住伤痛……
「我发眼疾,扭到了,行吧?」一般而言,她是很孬种的,识时务为俊杰,可往往在无关紧要的小处,忍一下就过去,就海阔天空,她却不知那根筋不对,牛脾气便发起来,不管好歹。所以,她老是丢了工作。而现在,好不容易,莫名其妙地接近了这赵府二爷,照理来说,巴结都来不及,要不,也该好好展现她「天女」的特殊之处,可狗就是改不了吃屎,都沦落成婢女了,还要什么个性。
「妳——」赵子昂眸中怒气一喷,又敛下去。怎能容许一名下人,如此乖张态度?他却竟然如此好耐性,如此容忍。就因为她在他病时照料过他?那是她身为下人应尽的职责。是因为她佯装恭顺的表面下不同一般奴仆的倔强?他厌恶无自知之明的鄙琐小人。那么,是因为她不特别讨好、畏惧或小心翼翼的言谈举止?原打算将她撵出府,不知觉间,竟已习于与她这般说话。
他压下怒气,诘问道:「妳究竟对梅小苹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我哪做了什么,帐房把帐算错,短少了奶奶的月钱,我给指了出来,这样罢了。」
据赵总管说的,这边说帐房算错帐,少给月例钱,那厢讥讽哪有什么算错帐,不过死要钱;然后这边便回敬那厢肚皮不争气,那厢回讽半斤八两,这边说有应如意在,自有秘方……就那么吵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妳干么如此多事?」她竟也看得懂帐?赵子昂眸光一闪,迅即又敛去。
「是是,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不是。」白眼一翻,又满口「奴婢」了。
赵子昂哪听不出话里的不满,扫她一眼,又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
「那『秘方』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啊……」应如意吞吐起来。赵子昂不罢休,两眼锐光逼祖着,应如意避无可避,只得老实地将她告诉应小苹的那种「安全期算法」、「饮食调节体质生子」等等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赵子昂不禁蹙眉。「妳竟还包产啊!未免太胡来,惹出这许多事。」
「这哪关我的事。」果然又是她的错!应如意皱眉,也忘了是跟谁在说话,脱口道:「是三爷自个儿娶一个不够,偏要娶二个,既不能长情,又无法情之所衷,相守以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明不明白?」
赵子昂浑身一震,心中蓦地一惊,涛浪翻骇,睁眼直瞪着应如意,隐隐发颤着。
「干么这么瞧我?」应如意瞥瞥他。「我说错了吗?这事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你。你二爷自个儿情伤受挫,非逼自己兄弟娶个官家千金不可,惹出这些许事——」
「妳——住口!」赵子昂表情愀然大变,脸色铁青,一掌用力拍打在桌子上,桌子震动一下。「妳敢再多说一句,我绝不饶妳!」恶狠狠瞪着她,目光如刀,寒气刺人。
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她以为她是谁,又是什么身分,竟敢如此放肆!
「所以?将我撵出府?毒打一顿?还是扭送衙门?或者将我卖了?又或者丢到柴房囚禁起来?」他瞪她,他以为她就不敢瞪他?她很清楚惹火赵子昂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只是更糟;也不想意气用事,这种落后的石器时代,毒打下人或卖了什么的,平常得紧,干么傻得吃眼前亏。偏生——哎哎,她如此逞一时口舌之快,伤百年身呀。
「妳——」她真以为他不敢?他捏紧双拳,极力压制住怒气,居然忍住了。
那脸色依然铁青难看,眸中怒气流窜,硬生生被压着。
「二爷,」难得他竟没发雷霆,应如意尽管意外,却反而蹙眉,说道:「我无意惹二爷生气,可难免总惹二爷发怒。请二爷还是许我离开出府吧。至于那二十两银子,嗯,我都给小红了,如果二爷大人大量不追讨的话自是最好,要不然,我会想办法凑齐银两归还的。」
她自以为平心静气,听在赵子昂耳里,却不知怎地,刺耳极了。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吐道:「妳作梦。」
应如意一怔。「你要我归还银两?」
「我不会那么容易放了妳。」赵子昂双眸又生冷光,冷冷道:「从今日开始,妳就搬入『去云轩』,负责照料我的起居,我走到哪,妳就得跟到哪,没有我的允许,哪儿也不许去,不许离开半步。」
「你要我跟着你?」应如意不禁哇哇叫。「你忌讳那么多,没事便惹你发怒,那多痛苦!干脆撵我出去,眼不见为净,岂不是好?再不,让赵总管分派我到厨房或外头酒楼什么的也行,我——」
「从云!」赵子昂根本不听她说的。
从云应声而入。他在外头听到了一切,却依然面无表情,不多话,也不多问。
「立刻将她带到『去云轩』,没有我的许可,不许她离开半步。」
「是,二爷。」从云忠心从命,眼都没眨一下。
「去云轩」是赵子昂休憩之处,向来是北院——或者说整个赵府的禁地,除了赵府几位爷之外,连赵总管都不敢随便进入。
「请吧,应姑娘。」说是「请」,实则强迫。
「我不要!二爷——」不知从云怎么做的,只觉一股力量不断推促着她,令她不得不前进。「赵子昂,你讲点道理!」一急,豁出去叫喊起来。
从云抬抬眼,掌力并未收。赵子昂冷眉微蹙,掉头而去。应如意形同被从云强押到「去云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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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吃!」婆子将饭菜端到她面前,应如意看一眼,立刻气魄十足地表示不肯吃这「嗟来食」。
婆子好意劝道:「多少吃点吧。妳已经半天没吃东西,饿着了对身子不好。」
才半天?她怎么觉得少说有两三天,那种饿得慌的空腹感。不过,她一定要坚持住,给赵子昂一点颜色瞧瞧,她应如意可不是那么容易屈服好收买的。
想到此,她不禁有些敬佩自己,斜眼睨睨坐在一旁泰山也似动也不动的赵子昂,当然还有那个赵子昂背后灵似的从云。这两个人,她觉得都很难缠。
「不必劝她。她不吃,硬要饿自己肚子,自讨苦吃,不必理她。妳下去吧。」对应如意的斜眼睨视,赵子昂无动于哀。
这无异火上添油。应如意气呼呼道:「你将我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我哪关着妳了?门不都打开着。」
可恶!她又不是白痴,门开着不会自个儿走,可那门开了跟没开一样,从云守在那,每每她试图出去,总被股无形的力量逼回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让从云搞的把戏啊。」每每尚未走到从云身前,从他站立处便源源涌出一股气,如堵无形的墙,令她无法越前一步。
从云既是赵子昂的随侍与护卫,自是懂得武艺。想来前次他会遭赵子昂连累倒下,自是没日没夜全心照料赵子昂,甚至自知身子不妥时亦没停下片刻好运气抵挡,结果就倒下了。
应该是如此。应如意斜眼望望从云,闷哼一声。那么忠心做什么?越想越气人。
赵子昂不理她,端起饭菜,挟了一口。应如意狐疑望着,以为他打算进食,忽地听池发出一声命令:
「张嘴。」
她猛不防,一个怔愣,下意识地应声张开口。
赵子昂将那口饭喂进她嘴里。
「你——」应如意哇哇叫,可嘴里有东西,连忙掩住。
「吞下去。」
「我为什么要——」想将饭菜吐出来,觉得糟蹋;要不,又害她口齿不清。终是随便嚼了两下吞下去。生气起身,叫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赵子昂眼皮子都不搭一下。「这不是听了。」
「你——你——」激得她脸儿一阵红。「赵子昂,你是什么意思!」也不叫「二爷」、不称「您」、不自称「奴婢」了,干脆连名带姓叫喊出对他的不满。
赵子昂剑眉一扬,抬起眸盯住她。意外的,竟没发怒,而任由她。从云淡淡望应如意一眼,眸里若有所思,很快又一副无表情。
「坐下。」赵子昂命令。
「你叫我坐下我就得坐下吗?」她不是要个性,她只是很生气,不情愿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