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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她是真的倦了……

  「你们别再回杨家了,直接走。」杨真莲回开眼神,让开一条路。

  「如雪的证件一定没有带出来,怎麽走?」对她们家务事插不上手的安公子突然出声。

  她太疲惫,无法去想太多。

  柯纳却突然咧嘴笑了。

  「她的护照,我有。」六年来不曾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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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屋前顷刻间走得一乾二净,只剩杨真莲,及细倒在地上的老翁。

  「唔!唔!」老翁如释重负,努力发出声音博取侄孙女的注意力。杨真莲怔仲的眼神从远行的车影上收回来,投注在他身上。

  「唔,唔唔!」还不快放开我,扶我起来。

  「唉……伯公呀伯公。」她站在门口,幽幽叹息了。

  老翁蓦地瞪大眼睛。

  杨真莲灿然微笑,眼神明亮,整个人明艳如一朵绽放的白莲。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

  「唔!唔唔,唔——」老翁凄厉地号叫。

  「再见了,伯公,我会想念你的。」一根火柴划燃,飘落地板。

  轰!

  度假小屋转瞬间陷入火海。

  第十章

  美国 堪萨斯市郊

  回到美国之後,柯纳在郊区购置了一处幽静的住所,让沙如雪静养。

  从搬进来的那一刻起,她便足不出户。

  柯纳花了很多时间在陪她,甚至把其中一个房间辟成办公室,公事往来一律靠电传和网路处理,除非必要绝不出门。

  和安家的运输契约,他细思之後主动放弃。少了这笔生意还不至於对公司造成太大影响,却可以还他们平静的生活。

  安君崇曾经语带玄机的透露,她二舅最後还是被火烧死了,可是他们两人都没有什麽反应。从一些侧面资料,他隐约得知,杨家在东南亚地区贩毒、走私、替黑道洗钱,许多肮脏事都有他们的一份,当初坚持她们两姊妹之一出嫁,成立那个基金会,八成也有见不得光的必要理由。

  可是这家人的一切已经离他们两人太远,将来这些人想继续干什麽勾当,会不会有任何报应,都与他们无关了。

  不是每个屠龙故事里,恶龙都会死亡;有时候,英勇的武士必须接受天下也有打不死的恶龙,并且学会如何接受事实,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此後,他和雪过著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连妮莉兄妹也只知道他搬了家,没有他新家的住址。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如雪的事,包括他母亲。

  在她的精神未复原之前,他不要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喔,别误会,如雪并未失去神智或发疯之类的,她仍然是那个正正常常的沙如雪。她只是……不再说话了。

  她生命中的前半段都在思索著,如何在阴暗的世界里明哲保身,後半段则在思索如何脱离那个地方,无论她愿意与否,杨家都成了她生命里唯一的重心。

  然後,有一天,那些人不见了,她再不必受制於人,再不必谨言慎行、压抑自己,世界翻天覆地的改变。

  然而,她的重心也不见了。

  她是如此的茫然,没有安全感,以致於她不知道该说什麽。於是,沉默成了面对新生活最好的策略。

  柯纳也不逼她,更不再探问当年丧生火场的人是谁,眼前的这个她又是谁。

  其实,她的身分,他们两人都心里有数,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抵美的前半年,沙如雪怔忡出神的时间很多,有时候不知道想到什麽事情,下意识地咬牙切齿,他总是会及时介入,把她引导到其他目标上。有时是一个人暗暗垂泪,被他听见了,夜里便清醒地抱著她,如同抱著一个小婴儿一般,摇著晃著,直到她倦极睡去为止。

  随著时间流逝,她忿恨与哭泣的次数逐渐减少,只偶尔会出神一下子,又回到他身边来。

  他有一种感觉,仿佛经过多年的压抑之後,真正的她渐渐回来了。他也开始去认识一个全新的沙如雪。

  她的情绪起伏波动不大,会对他微笑,会对他薄恼,会瞪他,会不理人,可是一切都是淡淡的,不久之後就恢复平静。

  她其实有点闷骚,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偏偏喜爱看热热闹闹的竞赛节目。

  她的个性非常不乾脆,简直可以套上「别扭」两字,他却觉得她撒赖的样子好可爱。

  她是一个沉钦爱静的人,以前那副腼腆羞怯的模样,或多或少有几分真实反映。

  最後,她极度缺乏母性情操,尽管曾经教养杨真莲多年!

  有一回,他怕自己外出时,她一个人在家会闷,便突发奇想,「我们来养一只小猫或小狗好不好?」

  他永远忘不了她脸上那种恐怖的表情,仿佛他提议的是杀人放火焚尸的事似的,喔不,即使杀人放火焚尸的事也不会让她受到如此大的惊吓。

  她用力摇头,一脸「你敢抓那种毛茸茸的东西回来,你就死定了」的意味。

  这是不是代表雪也不喜欢小孩?那可糟了,他很喜爱孩子呢!尤其是她替他生的小孩更好。

  看来等她精神恢复健旺之後,得想法子拐她替他生一个了。

  平时他们住在家中,中文的资讯不多,柯纳怕她思乡——虽然可能性很低——偶尔遇到东方留学生来公司打工时,会请他们帮忙到唐人街买些中文的流行乐CD,回家送给她。

  她很少主动放片子,但是如果他放了,她也不拒绝。偶尔播到她喜欢的歌手或歌曲,她会停下来,神色柔和地聆赏。

  某个周末午後,他赋闲在家,两个人相互依偎,坐在视听室的地板上,整个房间都铺满了长毛地毯,盘腿坐上去很舒服。

  最近几天,她彷佛在考虑些什麽事,常若有所思地打量他,问她又不肯说。

  像现在,背景放著一位华人女歌手的CD,柯纳把她夹在胸前腿间,两手摊开报纸,聚精会神地读著,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纸张边缘,发呆出神。

  女声轻柔优雅的嗓音回荡著——

  有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

  有一种爱还埋藏在我心中,

  我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中。

  这一种想见不能见的伤痛,

  让我对你的思念越来越浓,

  我却只能把你,把你放在我心中。

  他没有去注意怀中的人在做什麽,直到一颗颗泪珠滴落报纸,他才恍然察觉,不知何时她竟然哭了起来。

  「雪,宝贝,怎麽了?」他惊慌失措地拥紧她。「身体不舒服吗?」

  她埋进他怀里,摇摇头。他想抬起她的脸问个仔细,她却固执地不肯如他意。

  「心情不好?想到讨厌的事了?肚子饿?头痛?」

  每间一样,她都摇头一次,柯纳被她哭得六神无主。

  「唉!你心里不痛快要跟我说,别让我担心。」他只能吻著她的发心。

  沙如雪脸压在他胸坎里,突然低低地说了句话。

  咦?他没听错,她真的说话了?

  他将她的下巴抬起来,紧紧望进她的眼底。

  「雪,你刚才说什麽,再说一次。」

  「我说,」她微弱,但是清晰地应观众要求。「成天待在家里好闷,带我出去走走。」

  「Yes!」他狂喜地欢呼一声,把她抱起来转圈圈,只差没将她吻得昏过去。

  「柯纳!柯纳我快吐了,放我下来。」

  「不放不放,永远不放!」

  经过整整一年的沉淀,他的雪,终於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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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

  「都已经来了。」

  「我没有说要来这里。」

  「都来到门前了嘛!」

  「谁教你事前不跟我说。」

  「不管,我要敲门了。」

  「柯纳·葛瑞,你敢——」

  叩叩。

  「敲了。」

  「你……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嗨,妈。」柯纳笑吟吟的,一手扯住躲到身後的小女人,免得被她临阵脱逃,一面愉悦地向来应门的母亲打招呼。

  「儿子!」葛瑞大大眼睛都笑眯了,迎面给宝贝儿子一个大大的颊吻。「你在电话里说,今年要回来过感恩节,我还半信半疑呢!」

  他一听不禁有些汗颜,妈咪三年前便搬到堪萨斯市了。可是去年为了陪如雪,他让妈咪一个人过感恩节,虽然公司里许多单身员工和妮莉兄妹依循传统,都一起来团圆,独缺了他这个宝贝儿子总是让人过意不去。

  「我还带了一个客人来。」他笑咧开嘴,硬把身後那尾美人鱼拖到身前来。「妈咪,她是雪。」

  沙如雪一脸尴尬。她从来没有谈过「正常的恋爱」,遑论正式拜访男方家长。

  「雪?」葛瑞太大眼睛一亮。「你就是那个让我儿子神魂颠倒、七荤八素的小美人?」

  沙如雪脸红了,求救地瞟他一眼。

  「还不叫『妈咪』。」他霸道地指定。

  「妈咪。」她躁赧著脸,轻声低唤。

  葛瑞太太乐得呵呵笑,马上抱过去大搂好几下。

  沙如雪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热情的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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