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谁呀?这么大胆子,居然不敲门就进来了!”余嬷嬷仗势大嚷。
“嬷嬷……”来人是个小丫鬟,怯怯地低著头,瞅了一眼床上的被褥,“您……您怎么把这新绣好的鸳鸯喜被捧到乔姑娘房里来了?”
“不捧到这里来,捧到哪儿去?”
“这……这是为西院备的。”
“什么?”余嬷嬷一怔,“西院?娇蕊王妃从前住的西院?”
“对呀,”小丫鬟直跺脚,“西院的人都在催了,您快把东西送过去吧!”
“哎呀!”余嬷嬷略微思索,不由大喜,转身偷偷对乔心低语,“乔姑娘,看来,这一次不是做侧王妃,而是要当名副其实的西诚王妃了!”
“嬷嬷,不要乱讲。”乔心连忙打断。
“你想想,惟独正王妃才有资格住西院的!我先前还奇怪呢,怎么王爷也不另拨一处好点儿的厢房给你,原来……呵呵,王爷是想在西院直接迎娶您呀!”
“嬷嬷,快点呀!”小丫鬟在一旁催促,“哦,对了,刚才张管事吩咐,让乔姑娘也一并到西院去,王爷有话要对她说。”
“你看你看,”余嬷嬷自鸣得意,“我说什么来著?乔姑娘,你大喜了,快随我们来吧!”
乔心蹙著眉头,心里七上八下的,跟随两人低头匆匆往西院去,一路上胡思乱想著等会儿花亭风会跟她说些什么,而她又该如何回答。
入了西院门,却听见主厢房里有一男一女低低的对话声,另有铮铮琴韵,隐隐夹在言语问。
怎么,除了花亭风,屋里还有别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心里一紧,脚步顿时凝滞,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迫使她不敢上前。
屋内那女子的声音好熟悉……不,不会的,定是她在胡思乱想!
“你们先在这儿候著,我去通禀王爷。”西院的管事嬷嬷与乔心不熟,板著一副脸孔冷冷交代。
“施嬷嬷,您怎么有眼不识泰山呀,这是乔姑娘呀,怎么能让她在屋外候著呢?”余嬷嬷上前笑说:“她可是未来的西诚王妃哦!”
“胡说什么!”施嬷嬷蓦地大声喝斥,“王妃此刻正在屋里跟王爷谈论琴艺,这小小的黄毛丫头怎么也敢冒充主子?”
“王妃?”余嬷嬷一怔,“哪个王妃?”
“当然是当今圣上的表妹、太皇太后亲赐燕国夫人封号、咱们尊贵无比的西诚王妃,也是咱们王爷最疼宠的王妃啊,听说,这次为了替王妃接风,王爷还让人在府里挂灯笼表喜气,因王妃久未回府,更是贴心的叫人绣了新被呢!”
“她……”余嬷嬷愕然,张大嘴巴,“她回来了?几时回来的?”
“这岂是你们这些下人可以过问的?还不快把东西送到卧房里去!”施嬷嬷双目一瞪。
“什么人在外面这样吵?”这时,屋里传来问语。
听清了发问的声音,乔心只觉得一颗心直坠到了悬崖里,全身发冷。
是姊姊在里面。
姊姊她终于回来了……
呵,好奇怪,姊姊终于可以回家,她应该为之高兴才对,为何此刻的心情却这般怪异,鼻尖也酸酸涩涩的,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难道,她真的爱上花亭风了?她真的痴心妄想盼著当王妃了?
那天当著皇后的面,那样大义凛然的她,原来只是一个心怀鬼胎的恶人……
“乔心,是你来了吗?快进来吧。”
姊姊在屋里唤她了,再害怕,再不愿见,也得进去。
艰难地挪动著步子,她迈入房内。
一抬眸,就看到了姊姊。一改从前的玄衣装扮,身著金红衣裙,顿时褪去了幽怨,变得容光焕发。
她正坐在琴边,而立在她身后,拿著曲谱一一指点的,自然是花亭风了。
只是与他有几日没见了吧?他为何低著头,一语不发,连看都不看自己?
病中对她的关切,难道只是佣人们无事生非的谣传吗?为何他此刻像一个陌生人一样,浑身散发出冰冷?
“妹妹,快来坐下。”
姊姊在唤她,亲切的笑容让她心中益发有愧,仿佛已经犯下了什么对不起姊姊的罪行,一副做贼心虚貌。
“姊姊,你怎么回来了?”她低声问。
“亭风亲自到客栈去接我,我便不再赌气,跟他回来了。”
“你们……”她想问又不敢问,“和好了?”
“我都想通了,死者已矣,活著的人应该互相体谅,快快乐乐地过完下半辈子,何况当年亭风也是出于无奈,我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算起来也够了,所以……”噗哧一声,她显得有些羞赧,“乔心,让你见笑了。”
一笑泯恩仇吗?可……父母之仇,真的可以这样就原谅吗?
姊姊会不会是假意回来,伺机再施报复?
乔心看不透那张笑脸下的真心,但也不必再看了——现在,姊姊已经回来,无论是亲自回来报仇,还是与花亭风言归于好,都没有她这个外人的事了。
现在,她是多余的。
“乔心,亭风今晚要帮我设洗尘宴,你也来吧。”热情的声音再次传来。
看来,姊姊是真的开心,她从来没听过她这样笑,这样愉悦的语调。
点点头,垂眉之时,两眼的余光忍不住再看花亭风一眼。
她跟这个男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吧?呵呵,两人注定是生命中的过客,连最后的道别也没有。
花亭风仍旧凝视著琴谱,在两个女人说话的这么长时间里,一直没有抬头。
***
花园里挂著喜气洋洋的灯笼,花亭风身著一袭灰袍,站在庭院的树下,夜风吹起他的衣摆,显得萧瑟孤单,与整个府里的喜乐气氛毫不相称。
穆展颜走到他的身后,轻笑著挖苦,“爱妻回府,怎么如此惆怅?”
他转过身,沉默不答,目光回避好友的脸,只是抬头遥望树间的月色。
“既然如此忧愁,何不把事情完全揭露?”穆展颜提议。
“她不会原谅我的……”半晌,他才幽幽答,“那天晚上她就没有原谅我……把事情全部说出来,除了增加她的痛苦以外,不会有别的用处。”
“所以你宁可让萧妍称心如意?”
“这是我目前惟一可以走的路,否则,她会把一切都告诉她。”
“所以你宁可跟一个威胁自己的女人共度余生,也不肯放手一搏?她当日没有原谅你,不代表现在也不会原谅,女子的心思都是这样,瞬息万变,此一时彼一时。”
“我不敢。”
“不敢?”
“或许我是一个怯懦的人吧……”嘴角浮现一个自嘲的笑。
“呵呵,亭风,如果你是一个怯懦的人,那世上就再无胆大包天的人了。”穆展颜摇头,“你这样做,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陛下圣明,”花亭风终于坦白,“的确,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可以说来听听吗?”
再次抬眸望向林梢明月,他缓缓道来。“那一天,也是在这样一棵树下,我问她有什么心愿,她居然告诉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吃一碗糍粑,我开始很惊愕,随后却又十分欣喜,如果一个人能够如此单纯快乐的生活,那将是世上最好的事。
“我没有本事为她除去烦恼,但既然现在上天已经帮她除去了,我又何必揭穿痛苦的真相?保持目前的一切,不是更好吗?我只希望她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无忧地活著。”
“宁可她像个傻子一样生活?”穆展颜皱眉。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倒会快乐。”
“可……”还想劝说些什么,但他深知眼前的男子一旦心意已决,便无从改变,于是只能叹一口气,决定什么也不说了。
第7章(1)
“姊姊,洗尘宴不是设在花厅吗?为何……为何要带我到你的厢房来?”
乔心往后一退,轻轻挣脱那只拉著她前行的手。
一身红衣的女子回头盈盈一笑,媚声道:“姊姊当然是有话要对你讲啦,怎么,不想瞧瞧姊姊新布置的厢房?”
“我……”说真的,她的确不想瞧。
看著花亭风为了姊姊,特地命人新绣的鸳鸯被,她的心会隐隐发酸。
这是嫉妒吗?她怎么可以嫉妒姊姊?
她好害怕自己此刻的心情,因为,这是一种罪不可赦的心情。
“乔心,从前我一直叫你为我报仇,此刻却忽然放下仇恨,主动回到这王府里来,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红衣女子忽然说。
“姊姊昨日不是说……因为你已经原谅西诚王爷了吗?”乔心一怔。
“其实,我此次进府,也是复仇大计的一部份。”妩媚的花容流露狠毒的神色。
“怎么?”她大惊,“姊姊,你……你还没有原谅王爷吗?”
“我怎么可能原谅他?”哼笑一声,“虽然我爱他极深,但也恨他极深,他让我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原谅他?老实告诉你吧,我此次进府,就是为了揭露一件惊天的大秘密,而这桩秘密,便是他纳也亭风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