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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山势穿流而下的小溪倒映着绿意,连落在水面上的,亦是形似剑的竹叶。

  眼前迷蒙着一片绿意的竹林在音色淳厚的怅然箫音穿透下,透着股淡泊而安定的气息。

  待箫音止,一名身穿绿衣的女婢来到他身后,福了福身道:“大公子,姑娘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

  意湛风微颔首,眼角扫过女婢手中捧着染血的绣花上衣,他深幽的瞳底倏地荡过一抹深沉的情绪。

  “姑娘肩上的伤口颇深,还睡着,晚些奴婢会把煎好的药给端来。”

  如同主子几不见情绪的冷峻反应,女婢话不多,仅如实平叙主子带回的姑娘的状况。

  俊目微敛,意湛风沉吟了片刻才启唇道:“顺道再吩咐厨房弄些简单的食膳过来。”

  “奴婢知道。”

  女婢福了福便退下,意湛风收了箫,遂趋步进入绿竹苑。

  绿竹苑位在写意山庄最偏静之处,小巧简单,一厅一卧简单朴实,两室之间仅以一个及地的竹帘,为这一方天地做了区隔。

  此处向来是他写曲、静修之处,没他的命令,庄内上下无人敢入竹苑叨扰。

  而此时他竟让“桐家后人”闯进他这一个被众人视为禁地的一方天地……握紧拳,意湛风将心湖受撩拨的骚动轻轻抑下,掀帘进入房内。

  他杵在原地,定定瞅着躺在榻上骨架单薄、身形娇小的身影好半晌,才五味杂陈地在榻旁的竹凳落坐。

  “好个可人的姑娘……”

  她额前墨般的发丝用一柄银花梳往后轻拢,缀在银花梳两端的银吊穗落在姑娘晶莹的秀额之上。

  两道率性的眉形不似女子的娇柔纤细,反倒为她甜美的脸庞添了几分英气。

  长指轻轻抚过姑娘细致圆润的鹅蛋脸,意湛风轻蹙起浓眉,幽黑的深眸转着,让人看不出内心情绪的波动。

  “唔……”

  在一声轻逸出的痛意落入耳底时,意湛风猛地收回神游的思绪,蓦然间发现,他似乎费太多心神在她身上。

  胸口陡地一绷,他蹙眉起身,有些恼意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是谁?”桐普晴睁开眼,待眼底落入一抹颀长的身形时,她憨然地发出疑问。

  意湛风静默了片刻,唇角冷冷地扬了扬。“救你的人。”

  待视线焦点凝聚,眼底那一抹飘飘渺渺的身影终于清晰时,桐普晴扬起一笑!呵!真好,是救她的男子呢!

  眼前男子不似一般寻常男子束发成髻,仅是率性地将如墨般的发以一条细皮绳绑束在身后。

  儒雅的挺拔身形在湖绿长衫下,有一股温文俊美的潇洒,他比堂哥甚至所有努拉苗寨的男子更加好看哩!

  暗暗打量他的同时,桐普晴眨了眨灵眸,不自觉比较的想法让向来率真的她也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记得当时持刀汉子唤他“怡然公子”,那……他是吗?

  一堆念头在脑中转了好几回,桐普晴傻傻地瞪着眼前那张俊美的面容开口又道:“原来你不是哑巴。”

  或许是初醒,她微扬的语调里有一丝清哑、一点欣喜,落入耳底,竟比箫声更醉人。

  意湛风心中一凛,这姑娘有些怪,醒来既不喊疼也不怕生,扬口反倒是关心起他是不是哑巴?

  思绪转回,他连忙镇定心神沉沉地冷道:“有什么事,待姑娘养好伤再说。”

  伤……桐普晴怔了怔,好半刻才意会过来,是了,那持刀男子好卑鄙,抓不着她就使阴招,害她的肩嵌了枚银镖,疼得她以为自己会把小命给丢了。

  现下想起来,拔掉肩上那枚银镖时的痛犹存,让她禁不住手摸向伤处而皱苦了一张可爱的小脸。

  “伤口还没愈合,别乱碰!”瞧着她的动作,意湛风出声提醒,语气听来颇无奈。

  经他这么一提醒,桐普晴才发现她的衣裳已被换下,现下……现下穿在身上的是她所陌生的衣服款式。

  她轻呼出声,可爱的小脸泛着晕红,一双小手将身下的锦被抓得死紧。

  虽然苗家姑娘向来热情奔放,但也不至于不受礼教所约束,假若真是眼前的男子替她换了衣裳、上了药,那……岂不羞死人了?

  “把我的衣裳还给我!”即便羞涩,她依旧勇敢地瞅着眼前的男子,柔哑的嗓已不复见。

  意湛风挑起俊眉,怔了怔,姑娘莫非将他当成偷衣贼?

  目光深幽地迎向姑娘指责的语气,感到啼笑皆非地反问:“姑娘的衣裳是补了金或是镶宝石吗?”

  “是没有……但你怎么可以、可以……”感觉到他嘲笑的语气,桐普晴词穷了。她嫩呼呼的双颊管不住地泛着更加赧人的红晕。

  迎向姑娘娇甜、可人的直率反应,意湛风微微扬起嘴角。“姑娘似乎误会什么了?”

  桐普晴窘迫的思绪未完褪去,他出其不意的反问又让她的心跳管不住地乱了节拍。

  “衣上染了血,婢女替姑娘洗净后自然会交还给你。”他气定神闲地开口,直直迎向她的幽黑深眸有着磊落的坦荡。

  桐普晴倒也干脆,思忖地转了转黑溜溜的灵眸便豪爽道:“我瞧公子也不像是会占人便宜的伪君子,我信你!”

  她虽然涉世未深,但自从离开努拉苗寨闯荡到江南这一段日子,她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关于汉人说“相由心生”这句话,这一段时间她可是体验了好大一箩筐的想法哩!

  耳底落入她笃定的语气,意湛风不愠不火地开口,直勾勾瞅着姑娘的眼神尽是莞尔。“这么容易相信人,不是一件好事。”

  他从不知道,桐家的金芦笙传人竟是……如此单纯而有趣。

  相较于他复杂的心绪,桐普晴的想法就单纯多了。

  她相信人性本善,只要真心待人,必然也会得到善意的回报。

  “那公子的意思是让桐桐别相信你吗?”桐普晴挑明着问,一双慧黠的黑眸却管不住地黯了几分。

  她的话让意湛风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复杂表情,半晌,他恢复了一贯的温文道:“姑娘爱怎么想便怎么想,与意某无关。”

  桐普晴诧异地掀了掀菱唇,一双灿眸瞪得又大又圆:“意……你是……怡然公子意湛风?”

  “怎么?”意湛风微勾唇,沉然的语调让人无法感受出他半点情绪。

  清亮的眸子眨啊眨的,桐普晴怎么也想不到,意、桐两家百年来的恩怨,在好几代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下,两人竟会如此轻易就有了交集。

  不过怪的是,意湛风似乎一丁点都不想知道,她为何识得他?

  一堆念头在她的脑子里转着,好半刻,她抑下心里的想法,小心翼翼地探问:“公子为什么救我?”

  原本她想,到江南之后,她或许得费些时间才混得进写意山庄,然后才能打探到金芦笙的下落,但眼下情势的发展实在跳脱她所能预期的。

  意湛风突然的出手相救,让她不得不妄自多了些揣测。

  “因为你要找的人是我。”意湛风双手负于身后,语气淡漠地说出答案。

  桐普晴诧异地望着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你会知道……”

  “金芦笙是我偷的。”

  当他低沉的嗓清晰地传进她耳里时,桐普晴轻拧着眉,隐然觉得自己已在不自觉中掉入一个设好的陷阱当中。

  而她甚至不知道,设陷阱的猎人意欲为何?

  “只有偷走金芦笙,才能引你来江南。”

  有一瞬间,她思绪紊乱到几乎不能思考,若是要复仇,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到苗寨偷走金芦笙再引她来到此处?

  “我不懂,你把我引来江南做什么?”

  沉吟了半晌,意湛风淡淡地开口道:“据我所知,意、桐两家的恩怨至你、我这代,孰是孰非,至今已无可定论。

  我可以确定的是,意家祖先的遗训是拿回金芦笙后,将金芦笙与‘情笙意动’曲谱一并烧毁。

  但我不这么想!这百年来意家被桐家所拖累,即便先祖们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却依旧被视为亦正亦邪之士。

  因此我要你学会用金芦笙奏出‘情笙意动’,好救治正派人士,直至洗清江湖对两家的误解为止。这是你们桐家欠意家、早就该偿还的。而这个结,解或不解都在于你。”

  他淡淡撂下话,意味深长的眸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可爱的脸庞上,静候她的回应。

  这一瞬间,意湛风的话,让她心头蓦地涌上一种难以辨识的情绪。

  她该开心,至少意湛风与她秉持着相同的理念。

  但不知为何,她的思绪乱得让她根本没办法定下心好好想清楚,总觉得意湛风的话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

  发现她犹豫到几近发呆的神情,意湛风深邃的双眸,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又或者桐姑娘依然坚持取回金芦笙,延续两家的仇恨?”

  “当然不是,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你会相信我?”她低嚷着,语气里有难掩的疑惑。

  虽然她始终认为人性本善,但两家误会已累积了百年之久,岂是一句“信任”便可以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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