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他认真回想了一下。「或许吧!化了妆的女人看起来都差不多,这个问题我的父亲可能比较有概念,人选是他决定的。」
「你父亲?这是──相亲吗?」她一脸不可置信。
「算是吧。」他无奈地摊摊手。「每隔一阵子就有一次,所以家族的社交圈里何时多了个名媛淑女,他们最清楚,这一年,相亲快成了我的副业了。」他打趣道。
有钱人的作风真是叹为观止啊!「你也喜欢……和她们见面吗?」他虽温和,可不像个没主张的乖乖牌啊!她见过他一丝不苟要求学生研究作业的严谨和确实,从没心软放水过。
「不是十分喜欢,准备那些聊天话题颇浪费时间又伤脑筋的。」他坦然。「但也无妨,只要能让他们两老高兴放心,这倒不算什么。」
啊!相亲只是为了让两老放心?那两老挺有耐性的,锲而不舍地为他撮合婚姻大事,难怪他说不介意配合她和薄荷约会,原来已是老手了啊!
「这些相亲失败率听起来满高的,你──从没遇过喜欢的吗?」
他沉默一会道:「我在家族的事业体系里,是置身事外的,我父母倒也开通,从未强烈要求我成为我兄姊的一份子,给了我许多自由,我很感谢他们,如果婚姻是唯一他们担心的事,而我又有余力安抚他们,那么,暂时配合他们的意愿没问题,但说到喜欢,就复杂多了,彼此的价值观要相同可不容易。」
换言之,只要他愿意持续和那些女人见面,他父母并不干涉他的最终决定,甚至其它方面的自由,多么特别的家庭关系啊!但,也十分古怪,依他的条件,自行找到伴侣是轻而易举的事,何须父母出手?除非他无意结婚或是根本就不喜欢……
「他们到底在担心什么?」她直问不讳。薄荷说过的话、杨仲南与他互动间不合理的态度、他透露的资讯,隐隐然形成了一个轮廓,一个坦白说她不太情愿证实的轮廓。
「他们担心──」他忍俊不住笑了,笑声爽朗,「我不喜欢女人。」
果真如此啊!要证实这一点并不容易,即使结婚生子了并不代表喜欢的就是女人,游离在男人女人间的人并不少,像杨仲南就是,那他──看来他父母担忧的源头来自杨仲南!
「一直以来,你很辛苦吧?」她同情道,心里的遗憾在快速发酵,他也不容易爱上女人吧?他说喜欢她,可能是纯粹的喜欢,也或许,她女人味少了些,他比较愿意接受,那个吻,会否是一种尝试?尝试爱上女人。否则,他的选择性多得令许多男人羡慕,绝对落不到她头上来。
「是有一点。」他承认,志同道合的女人难找,埋首在花花草草里更不会遇上花仙子。「总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对彼此都不公平。」
「那这项副业,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真是莫名其妙啊,她的失落感来自何处?
她在意吗?他答道:「一直到,我喜欢的女人愿意和我出双入对,他们相信为止。」深眸期待地望着她,她后退一步。
不要啊!不要找她代打!她不介意帮他任何的忙,她担心的是万一弄假成真,她深深爱上了他,那她可就泥足深陷,步上薄荷的后尘了,而且这机率应该很高,她不能答应,绝对不能!
但是他为什么一直靠过来,用温柔得醉人眼神看得她心跳如鼓,两手还捧住她的面颊,朝她俯下……她眼睁睁看着他贴上她的唇,轻轻吮住,感觉她没抗拒,舌尖撬开她的齿,预备进入口中探索,她这才一惊,别开脸,「我不能喜欢你!」
他眼眸一暗,发出询问。
「就是──不能!」
她飞快挣脱他,奔逃到石板路上。
真是可惜啊!她本来可以好好迎接这个吻的,正式开启他们的男女关系,但是她就是不能承担风险,承担往后半生,和一个男人分享他的风险!那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他一样糟糕!
看来,流年不利的不只有薄荷,还有她。
第7章(1)
今晚特别坐立不安,她一共听错了两次经理指示、拿错房卡给客人、在大厅撞上了行李车、说错退房时间、不停地看手表……总之,她引起了组长的侧目,三个月的试用考绩必然会受影响。
「喂,替我罩一下,我到九楼去一趟。」她嘱咐同事小张。
「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风华厅了啊?是不是想转组啊?妳今天上去三次了!」小张费解地问。
「你别管,组长问起就说我带客人到楼上参观房间,马上回来!」不等小张答应,她眼明手快地挤进快合上门的员工专用电梯。
到了九楼,她从侧门绕进餐厅厨房,浓郁的义大利面翻炒香和焗烤起士的香味充斥整个备餐空间,十几个身穿白衣的员工忙碌得无暇拭汗,有默契地来回穿梭互动,她小心翼翼走到右边一道西点制作台边,拍拍一个年轻厨师的肩。
「小陈,做好了吗?」
男人回过头,在唇边舔了一圈,眼珠子转啊转,竖起大拇指,「嗯,这次调配得比上次还优。喏!拿去给妳朋友尝尝,让他们多多宣传啊!」
托盘上摆了两只雅致的小碟子,各自摆放了一块水果松糕,巧克力糖浆和香草叶在碟子边缘点缀出美丽的图案,极为赏心悦目。
「叫我送啊?」她迟疑着,不知道能不能镇定专业地达成任务,但是她好想近近地探看那个女人一眼,一眼就好,可惜女人背对她,从送餐出口望去,只知道女人长发披肩,背影纤袅,坐姿优雅,章志禾很健谈,席间并无冷场。
「妳送啊!让妳做个人情,他们一定很开心。」小陈把托盘放在她手上,「快!外场已经在催甜点了!」
「谢谢你,小陈!」都到这一步了,她咬咬牙,一脸紧张地往外走。
服务生见到她都有点惊讶,见她穿着制服便没有多问,其中一个指着窗边说:「第三桌,等很久了。」
她调整一下紊乱的呼吸,拉好窄裙下襬,抬头挺胸,不疾不徐走向目标。
越是靠近,心跳越快,两手抖得厉害,彷佛所有客人都看出她即将失控,她抓紧托盘,只剩两步了。女人忽然注意到她,抬头看向她,她不禁楞住,站在桌边动也不动。
女人眉目端丽,长发黑亮如瀑,古典又甜美,撑在耳畔的细指上一颗小美钻闪闪生辉,却掩盖不住女人的亮眼五官,或许女人面貌和薄荷不相上下,但优沃环境陶养出来的娇贵气却远胜薄荷。
「呵,甜点来了,好像很不错。」女人愉悦地笑起来,等着她放下碟子。
真令人自惭形秽,连嗓音都清柔悦耳,不公平啊!
「小姐,甜点是我们的吗?」女人提醒她,大概习惯了这种失神的目光,不以为意,甚至展现耐性等待。
待她回过神,章志禾已经自行接过托盘,一一放下碟子后,站起来将托盘递还她,鼓励地笑道:「谢谢妳的招待,很高兴妳过来一趟。」
「唔──不客气。」她勉强扯动嘴角笑着,有礼地向两位欠身,「祝两位用餐愉快!」
她转身快步走开,快得几乎是小跑步了,托盘悄悄放回原位,她低着头钻出厨房侧门,心不在焉地下了楼。
无论是男人女人,很难不被蔡昀芬吸引吧?
神色黯淡地回到柜台,小张唤住她,「组长才刚走过,妳别又溜了!」
她听而不闻,埋着头将住客留言及包裹交由客服部处理,心跳渐缓,胸口愈沉。章志禾为何选择在这里约会呢?她的表现一点都不及格,别说是蔡昀芬,连薄荷都比她强,怎可痴心妄想雀屏中选的理由是他真心喜欢上她了呢?
咬一下指尖,疼痛连心,稍稍镇静一点了。还是专心工作吧!一切等薄荷生日完再说,她不能分心。
半个小时后。
「薄芸?」有人轻轻叫唤。
她缓缓仰起脸,无精打采的表情霎时一僵──他站在正前方,身边空无一人,关切地看着她。
「蔡小姐她……」这么快就散场了?
「她先走了。刚回国,明友的聚会不少,不能待太久。」他解释。她看起来状况不太好,是因为他吗?
「今天还顺利吗?」她并不希望他回答。
「还好。」他答得不经意,周围人多,两人一阵相对无话,她身边同事临时走开了,他才趋前匆匆道:「今天约在这儿本来是想顺道看看妳,妳有几天没来学校了。如果这么做影响了妳的工作,或是妳的心情,那么以后我会尽量不造成妳的困扰。先走了!改天见。」
他鼓励地拍拍她的肩,回身很快消失在大厅人群中。
她颓然地咬着唇,没有预料到,若有所失的感觉,从此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
因为若有所失,她总是很早到校,早到校园内只有零星的学生走动、打球;而花房永远是她最早报到,她不辞烦劳的地找事忙活,施肥、疏枝、分株、调制驱虫水,忙到一整日几乎没抬头,手指布满各式各样的刮擦伤,嫌不够,不畏讥讽请求大明分派工作,低姿态让大明瞇着单眼皮盱量她,最后大发慈悲教她嫁接蔷薇,她喜形于色认真记下笔记,私下不厌倦地一遍遍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