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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哦」了一声,多看了他几眼。从曜明的私人企业跳槽至学术机构,是不是越界得太快了点?

  感觉到她的半信半疑,他耸肩道:「好吧,不必瞒妳,实情是──距学校十公里外的一块实验园林有一半是我家族捐赠的,校方为了表示谢意,多盖了间房让我单独使用;至于景观设计,是本人我毛遂自荐,我无法忍受建筑物旁尽是一成不变的呆板植栽,后方一片荒地是块没有规画过的裸地,极有挑战性,我决定给它赋予想象空间,好好利用。」

  即使仅是单纯叙述给外行人听,他的面庞像承受了日照,光采倍增,他对园艺工作的热情超乎她的想象,这是他离开曜明的原因吗?

  「真羡慕你。」她由衷地说。远比她上大学前两年,飘飘荡荡地四处打工、一事无成幸福几十倍。

  「没什么。」他消失在一扇纱门后,出现时两手濡湿,大概去洗了手。「坐下去!」他以下颔指着那张高背办公椅。

  「坐下去我好处理妳的伤口。」见她不动,他晃晃手里的消毒水药瓶,「还是,妳想自己处理,我不反对。」

  自己处理?她的小褶裙恐怕不适合做某种屈腿动作。「还是麻烦你了。」

  「妳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他半蹲跪在她膝前,松掉她的凉鞋。

  「唔?」由上俯下,只看到他浓密的发顶、挺直的鼻梁、忙碌的长指。

  「我以为,妳连下药这种事都敢做,平时应该不拘小节才对。」他握住她的脚踝,轻若无力,她还是僵了一下。

  下药?是被逼上梁山吧。至于不拘小节……是在说她扭捏吗?他们还没有熟到坦然让对方换洗贴身衣物,以及若无其事地把脚丫子凑到对方鼻子前面的地步吧?

  「没什么,只是不习惯麻烦别人,我一向自己照顾自己。」她裙襬前拉,大腿紧闭。随意泄露春光不能叫不拘小节吧?

  「薄荷也让妳费了许多心神照顾吧?」

  「她是我最亲近的姊妹。」表态得很肯定。

  他但笑不语,将棉花球沾上消毒水,细心洗去血迹。在伤口处擦拭数遍后,以棉花棒轻轻涂上一层药膏,不厌其烦调整OK绷的位置,细腻得像在制作手工艺品;手指握抬脚板时,他表情自然,彷佛握的是只手,她有些后悔平日没有在脚上多抹保养乳液,好让他做得心情更愉快。

  「比起杨仲南,您实在好太多了。」她小声道,有感而发地。

  「他有他的好处。」动作缓了缓,他轻应。

  「最好是!」她撇撇嘴。

  他冷不防抬脸,她吓了一跳,他直视她的额头,细审后释怀道:「好很多了,只剩一点小瘀青,几乎快看不到了。」拇指还按了一下原先的肿块处。

  她姗姗地站起来,实在很想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好似跳过了那一晚的记忆,没事人儿般和她面对面呢?

  但,这么大的肿包总有凶手吧?会不会是……心有不甘的杨仲南强忍腹痛埋伏在暗处袭击她,章志禾基于道义替他遮掩,事后良心不安不断致电关心她的伤势?

  至于衣物被换下,可能是被挥棒后头昏眼花,吐出秽物,他不得不替她清理吧。瞧他神态从容、若无其事,也许根本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发生。

  越想越合理,她摸摸前额,表情转变为千里寻凶的急迫,「章先生,我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妳全都忘了?」他怔住。那么近日来,她在躲他躲个什么劲?

  「我应该要记得吗?」两眼微缩。「您应该──一清二楚吧?」

  「那当然,我那晚滴酒不沾,神智清醒。」

  「是杨仲南,对吧?是他造成的?你不会瞒着我吧?」她逼近他,口气转硬。

  他抬眉,神色明朗,毫不闪烁,「当然,只是妳得先答应我,千万不能激动,不可以再找仲南理论,扩大事端。」

  果然!她没错看那空有皮相的家伙。

  「我答应不会找他理论。」她当然得研究妥当后才能找他算帐。

  「那就好。那一晚,在酒吧,」他摸摸鼻梁,看看她,观察她的反应。「早在妳对他下药前,仲南就先下了药。」

  「啊?」这是哪一套剧本?「没弄错吧?」她干巴巴笑。

  他摇头,欲言又止。

  她一头雾水问:「什么药?下在哪里?」

  「一种迷幻药,下在他请妳喝的第二杯酒里。」他言若有憾,「真抱歉,我当时没发现,否则就直接把妳送回家,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什么迷幻药?难不成让她产生了幻觉,一拳敲昏自己?

  「像──喝醉一样吗?」她抖着下巴,满怀侥幸地问,希望自己没有在大马路上对路人挥拳相向。

  「唔……」他倾着头回忆,试着用最精确的方法描述,「并不很相同,起先只是发现妳爱笑了点、走路歪了点,后来,妳硬生生撞上咖啡店的强化玻璃门,暂时昏了过去。」肿包是这样来的。

  听起来还不算太离谱,如果就此一觉到天亮,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不是杨仲南亲自下手,他却不折不扣是个祸首,她忿忿咬牙,「这家伙到底哪根筋不对,为什么要这么恶搞?」

  他搧了几下眼皮不作声,沉默着收拾药箱,转身放回柜子。她一拐一拐地跟过去,又问:「那……玻璃撞破了吗?是不是替我赔了店老板?」

  他一阵莞尔。「没这么严重,妳是在走路,不是冲百米赛,所以,扶妳上了车十分钟后,妳又醒转了。」

  「醒了?」如果醒了,为何不干脆送她回家?这是心里的真正疑惑,问出口的却是──「然后呢?」

  「然后──」他端起地上的一盆黑土,倒了点不知名的黑液,取了把小铲动手翻搅。「我发现了妳不为人知的潜力。」

  「……」这叫她如何回应?「谢谢,是我突然力大无穷,在路上手擒正要做案的色狼吗?」

  「没这么戏剧化。」他动作娴熟,把桌上的种子撒播其上,再将一层薄土覆盖其上,一边说明着,「妳突然又急着要下车,拗不过妳,当时车子正好停在一栋大楼前,前面有一个圆形喷水池,妳双手合十,望着水柱好一会儿,突然举高手臂,绕着水池,做了一连串标准的侧滚翻。那时早已夜深,行人不多,看到的人还是啧啧称奇,大楼管理员也出来关心。妳滚了两圈,停了,突然又出其不意跳进水池,在水花底下和衣默祷,这一来,就算我不阻止妳,管理员也不能不管了,我只好想办法把妳拖下来,扛进车子里暂时带回我的住处,否则,妳若一身湿出现在薄荷面前,再表演几手特技,恐怕会吓坏她,我也很难解释。」

  这是别人的故事吧?脑袋里残存的一点相符画面也没有,勉强回溯,依稀记得只有一片白光,被开启的、无尽头的光源,在眼前展开,令人心生敬畏,想虔诚祷告,为它献舞……

  「真的?」怔愣地问──真的不是普通的丢人!侧滚翻是小学五年级表演体操的往事了,竟然还能当众献艺!

  「真的。」

  他轻颔首,抿着笑,将土盆重新端起,走向另一扇半掩的纱门后。她不知所措地尾随而入,门后竟是一个玻璃花房,四周布满一落落的盆栽和种苗,中央是一排排长形土畦,开满艳色的花朵;靠近一面实墙,有一张原木搭建的工作台,台上是各种铲子、镊子、木片、空盆和掉落的土屑;狭窄的走道也不得闲,堆了不少分株的育苗,他拿起一个浅盆盛了水,把刚才撒种的育盆放置其上。

  她「哇」了一声惊叹后,便无心观赏那些奇花异草,低着头喃喃咒怨,「杨仲南,你好──」混蛋?他只是先下手为强,两人手段并无分别,只是不懂啊,她为的是薄荷,这家伙到底存的是什么心?

  幸好没有失控到裸奔,否则第二天一定上报,弄得人尽皆知了。

  转眼瞄了瞄章志禾,他正认真地松土,一副闲聊家常的平静,没发现她激奋地扼腕。她咬咬唇,还是说了,「章先生,你当时知道我不对劲,尽力不让我下车不就行了?」

  他停止动作,转头对上她的眼,低叹:「相信我,我尽力了。」见她露出埋怨委屈的眼神,他放下铲子,走到一个简易的洗手台洗洗手,转个身,把衬衫钮扣解开两颗,往两侧拉开,敞露一小片胸膛,那微褐结实的肌肤上,明明白白刻划三条川字型疤痕,十分突兀。「妳突然来这一招,我一放手,妳就开门跳下车了。」

  她一掌摀住嘴,低叫:「你确定是我干的?」她紧张地攀住他臂膀,迭声问:「然后呢?我没再怎样了吧?没有吧?」

  她太紧张了,两颊逼得晕红,鼻头额角都是汗,如果他一五一十告诉她,侧滚翻之后,她延续匪夷所思的行径,攀爬他私人公寓前的灯柱想把所谓的月亮摘下来,并且把他的阳台围墙当独木桥行走,来回如轻盈的雀鸟,他心惊胆跳地将她制伏,挟着嘻嘻傻笑的她进客房,力道几近粗鲁,她挣脱了他,自行褪下湿透的上身衣物之际,突然张开手臂,给他一个热情的熊抱,两人一齐倒在床上,她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呓语:「嘘──不要动……忍者在附近……会被发现……」她煞有介事静止不动,约莫十分钟后,从他肩窝处发出轻微的鼾声,她半裸地在他身上睡着了……以上种种,和盘托出的结果,杨仲南恐怕活不太久,明智的抉择就是避重就轻,淡化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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