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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剧烈的惧意和寒气直逼肺腑,他在脊柱快委顿前摸到了沙发椅背,呆若木鸡地坐下,指着李秘书缓声道:「不要急,我不逼你,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李秘书欲言又止,转头拉开抽屉,拿出一张报告交在他手里。

  「这是什么?」他瞪眼。

  「方小姐的术后追踪检查报告,就是——」说不出那个字眼,方菲留给他的是多么艰难的工作!

  「是什么?」他无法细读这些隐含不祥的医学专业术语。

  「她以前的病又复发了。医师说,机会不是很高,方小姐不想让您担心,她说,她会找个地方好好治疗静养,如果一个月后没和我联络,就表示其它医师也束手无策,到时,再让我转告您,不必再等她,她感谢您为方家所做的一切——」

  他揉毁手上那张纸,放声大吼:「住口、住口!你疯了是不是?和我说这些没有大脑的话,她一向都好好的不是吗——」

  不!她并不好,她喉咙不舒服了很久,她一直在服奇奇怪怪的药,她的眼圈越来越明显,她的腰更细、肩骨更明显,她避免和他深吻,对他的求欢虽不拒绝但意兴阑珊,是他有眼无珠,视而不见——

  「她去了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她让我替她买张到日本的单程机票,她说一定会和我联络,可是我真的等不到一个月了。景先生,真对不起,她逼我发誓不说,否则就不吃药不看医师,这叫我怎么办才好?」

  这是为什么?他满腹疑惑和震惊,这么切身的事为何选择独自面对?她是怎么看他这个做丈夫的?她认为他会如何反应?她甚至完全没有给他机会!

  令人难耐的是,这些日子,她都在想些什么?她怎么能平静如此?怎么能!这就是她所谓的爱吗?为何他感受到的只有加倍的痛苦?

  「把辞呈收回去,去订机票,快去!」他捧着脸,嗓声嘶哑得吓人。

  「去哪里的机票啊?」

  「马来西亚。」

  他会找到她,千方百计都要带她回来!

  *

  槟城阳光炽盛,在外头走动一下便感到黏腻,眼前的男人前额却一滴汗都没有,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意。

  方雁青优雅地落坐,望向餐厅对面的椰林和花园,细声细气说话:「这么急着找我,是因为方菲吗?」

  逼视良久,他暗沉的脸松动了—点。「是。」

  方雁青调回目光,神情温婉。「你和恒毅一点都不一样。」

  他怒目而视,隐忍道:「我不想谈他。」

  她垂首看着纤纤指尖一会,轻笑,「你想谈方菲吗?我不知你想谈什么,方菲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她远道而来就是想给你一个安心的理由,你不该因此而责怪她——」

  「我说了我不想谈这些。告诉我方菲在哪里?」

  她一脸错愕和困惑。「你是来要人的?方菲一个多月前就回去了不是吗?」

  他重拍一下桌面,怒不可遏。「这事非同小可,你别和她同声同气,她生了病,我得带她回去,不能错过治疗时机,快说她在哪里!」

  她吃惊得合不拢嘴,呆怔了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握着水杯的手抖抖簌簌。「不……不会吧?完全看不出来啊!不会的……」低低饮泣起来。

  「她没来找你?」又一个意外!

  她摇摇头,泣不成声。「我不可能收留她的,范先生会怎么想?」

  「你发誓?」他咆哮,顾不得礼数。

  她还是摇头。「你既不相信誓言,又何必让我发誓?你没能看好她,凭什么跟我要人?她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她这一生——」话狠狠哽住。

  强大的挫败再次席卷他微弱的信心,他在瞬间下了离开的决定,多待一秒都嫌久。

  他步伐不稳地快速走向出口,按住门把,想起了方菲未能开口说出来的事,停了几秒,又缓缓走回来,面对她,姿态温和许多,平静地启口:「我想知道,当年您和我父亲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濡湿的眼,幽长地叹息,「方菲什么都没说?这又是为什么?」

  「是我不对。」他坦诚。

  她低头良久,再望向花园,语气含着凄怨,「怀君,很多事是无法清楚论出对错的。当年我父亲要我嫁给别人,不是因为看不起恒毅,而是方家的财务出了问题,那是难以想象的庞大数字,我曾经努力争取过,说服恒毅和我一起远走,到最后关头,他退怯了,没有赴约,他始终放不下他的母亲和手足,景家全都指望他,我还能说什么?我走入了那段有目的的婚姻,方家家业保住了,我的人生也终结了;我因为前夫的放荡而染了病,一生再也不能怀上孩子,因为不堪暴力相向而身心俱碎。多年后恒毅再找上我,我如何再面对过去、面对他?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拒绝他,是希望他重新开始,再寻良缘,有正常的家庭、有可爱的孩子,这些我都不能给他。范先生是再娶,有子有女,不在乎我的缺憾,我渴求的是平静的下半生,恒毅的爱,早已不敢奢望。有些事,错过了,就再也不能从头选择了,我感谢他为方菲姊弟所做的一切。怀君,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为的都是别人,你和方菲不同,无论她的病能不能痊愈,请好好待她,请你……」她捂住口,拿起皮包就要离开。

  「对不起!」他按住她的手。「对不起,雁青阿姨。」

  了解的善意在对望的泪光里交会,他站起身,拥住了牵系他和方菲命运的女人。

  第10章(1)

  秋天了,园景又是一番不同风貌,随季节而展办的艳黄花朵在凉风里交错摇曳。他仔细俯看花的纹理和枝叶,叫不出它的正确名字,本想一笑置之,想起了那双从没在心头抹灭的眼睛,他向前走了几步,对前方弯腰忙着裁花的男人问道:「这花的名字是什么?」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扬起浓眉,「金叶黄槐,是如意告诉我的,怎么突然有兴趣了?」

  他但笑不语,温和许多的眼神掠过掩不住的惆怅。

  「还是找不到方菲?」

  他接过方斐然手里的花篮,淡淡地说:「带我去看她的画,我从没见过成品。」

  方斐然笑着颔首,率先走在前头。「告诉她弟弟了吗?」

  他摇头否认。如何开口?我弄丢了你亲爱的姊姊,我甚至不知她落脚何处,是否别来无恙。我是个失败的丈夫,请原谅我——

  他说不出口,只能粉饰太平,谎称方菲到外地度假去了。

  「左转,办公室在这边。」被引领在廊下行走,左转一间半掩的房间就是餐厅的办公室了,他仰首张望,右斜方墙上人眼的一幅水彩画就是方菲的画作。

  他瞬也不瞬盯着,眼眶逐渐潮湿。「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特别对方菲好?」

  方斐然并肩站在他身边,挑了挑眉,「任何和你在一起的女人,都不会太好过,方菲是好女孩,谁都看得出来,对她好一点并不为过。」

  他勾唇哂笑,「多谢指教,你倒是很清楚。」

  「你总是以为,从你眼里看出去的才是正确的,有能力管理一间冷冰冰的上市公司不表示懂得人生的一切,如果我是方菲,我也会离你离得远远的。」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为何这话和方菲说的如出一辙?

  「不是吗?你大概没说过你爱她吧?也不会对她承诺什么吧?自由心证的事,你应该没什么兴趣做才对。说你不浪漫吗?我不这么认为,你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损失罢了,付出就有可能受伤害,或得不到回报,计算报酬率这么熟练的你,当然也不会让自己有机会在爱情里受伤害,所以你宁可控制自己的感觉,你说,方菲会好过到哪里去?我不是在对她好,我是同情她,竟遇上了你,所以有机会,我和如意都很愿意为她多做一些。景先生,你了解方菲吗?你看过她画的每一张画吗?你知道她最渴望的是什么吗?如果没有,又何必奢求在她生命最后一刻,看着她离开?」

  他静静聆听,无意出言反驳。再说,干涩的喉头可能令他辞不达意,且方斐然这一番话,使他再度回想起之前童绢对他说过的话——

  ……你知道她怕黑,却总让她一个人晚上守在大屋,不愿让帮佣在家陪她过夜;你知道她想听你说爱她,却从不肯开口;她想要有孩子,你也不答应。你为的都是自己,也许不和你相爱,她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心不禁在悸动,他勉强停止追溯,指着画道:「画可以给我吗?」

  「这一幅如意很喜欢,还有其它的——」

  「我只要这一幅,请方太太割爱。」那一片似锦玫瑰园,他在里面吻了方菲。

  「公司最近状况如何?」方斐然边拿下那幅画边问。

  「不过是一间冷冰冰的公司,还能有多大变化?」他自嘲着,把画拎在手上,「谢谢你。」转头直接走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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