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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想来这里呀!]

  夜露忍着膝盖上切肤般的刺痛,在心里委屈地大喊着。

  [我想回去下等房,我宁可待在那儿洗衣裳,那儿的人亲切和善多了,我好想念他们,好想念娘呀!娘──救救我!]

  她没办法回嘴,又不敢掉泪,只能拚命忍受着痛苦,咬牙听着盈月尖酸刻薄的责骂……

  到了第三日,盈月不打她也不罚她跪了,只拿了两块瓦片放在她的双肩上,要她在院子里绕圈子走十圈,绝不许瓦片掉下来摔碎,只要摔碎一片瓦,就得多走十圈,直到瓦片不掉下来为止。

  夜露因前一日膝盖跪伤了,走起路来痛楚不堪,一开始走不到半圈就摔碎了两片瓦,从原来绕十个圈子增加到了绕三十圈。

  接下来,她把步子放得很缓慢,一步一步的,好不容易走到第五圈时,右肩的瓦片又不小心掉下来,这下子又要多走十圈。

  就这样,她整整一天都在院子里绕圈子,走得双膝发颤淌血,浑身冷汗湿透。

  她咬着牙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一直到夕阳下山了,她才好不容易走完了盈月罚她走的圈数。

  一共是七十圈。

  「把身子洗干净了,换上新衣服。」盈月抱着一迭衣物往她身上一扔。「老福晋屋里来了亲戚,我没法带妳过去七爷那儿,妳自己过去吧!」

  夜露点点头,慢慢地弯下身子捡拾掉落一地的衣物。

  「我可警告妳,胆敢勾引七爷让我知道了,看我不整死妳!」盈月伸指恶狠狠地在她头上用力戳几下,低哼一声,转身离去。

  夜露把新衣裳捧在臂弯中,有月白缎子袄、青缎背心、石榴红绸裤、白绫素裙,甚至还有绣花的小毛皮袄,触手皆是她不曾穿过的上好质地衣料。

  这便是上等房大丫头的气派吗?

  盈月貌美如花,妆饰衣裙、举止行动都很得体气派,却为什么心如蛇蝎?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得罪盈月什么了?

  好想回到下等房去,她好想娘,好想好想。夜露的眼泪不自禁地滚下来,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又累又痛的双腿,一步步慢慢走出院子。

  眼前是曲折游廊,游廊前方栽植着大株梨花和阔叶芭蕉,当中两条石子甬路,各通往两处院落。

  永硕的屋子在哪儿?她泪眼怔忡地站在游廊中,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一个提着灯的小丫头此时正好迎面走来。

  「妳不是春香吗?」那小丫头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噢,不对,我忘了,七爷改了妳的名儿,妳现在叫夜露了。」

  夜露见这小丫头认得自己,连忙笑着点头。她仔细瞧着眼前的小丫头,发现那日永硕在挑选贴身侍女时,这小丫头也在众丫头当中,难怪会认得她了。

  「妳站在这儿做什么?」小丫头奇怪地打量她。

  夜露用手势比了一个「七」,然后又摇了摇手,想告诉她自己并不知道七爷的住处,期盼这小丫头能看得懂她的意思。

  「我看妳被盈月姊姊整惨了吧?」小丫头瞥见了她双膝上染着血迹的布裙,冷哼一声。

  夜露垂下头,僵硬地微笑。

  「刚进这座宅院都很容易迷路的,妳最好快点记清楚方向。妳往那条路走,走到底的那座院落就是七爷的住处了。」小丫头态度不冷不热,指着其中一条石子甬路对她说。

  虽然小丫头对她的态度并不是多友善,也没有多热情,但已经让夜露感激得不得了了。她笑容可掬地拚命弯腰点头,算是她的答谢。

  「连话都不会说,真不知道妳要怎么侍候主子?」小丫头淡淡抛下一句,漠然地继续走开。

  夜露尴尬地呆站着,这也是她很想问永硕的问题。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可以选,为什么非要她不可?

  她慢慢走上小丫头指引她的路,茫然地来到一处并不算大的院落。

  屋里头幽幽暗暗的,唯一的光亮来自正屋廊下点着的两盏水晶玻璃风灯。

  是这里吧?为何如此冷清,一个人也没有?她不安地走进院子里。

  「夜露是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吓一跳,转过身来,看见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仆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七爷跟老奴说过了,今后妳会进屋来服侍他。」

  老仆说话的声调没有什么情绪,也几乎没有抑扬顿挫,夜露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妳跟我来。」老仆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过身径自往东侧厢房走去。

  夜露抱着一迭衣物听话地跟上去。

  「七爷说了,妳不会说话。妳不会说话正好,我耳根可以清静些。」老仆边走边说。

  夜露不禁苦笑,这可是她头一回听见有人说喜欢她不会说话的。

  来到东厢房,老仆轻轻推开房门,对夜露说道:「这是妳以后住的地方,里头的床帐被褥都是七爷吩咐置换的。」

  七爷吩咐的?夜露感到了一丝暖意。

  「这里除了七爷以外,就只有妳和我,没有旁人了。」老仆继续说道。「七爷的寝屋就在妳这屋的后边,西厢房前面是膳房和茶房,妳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有什么事不明白的再来找我,我就住西厢后院。」

  夜露微笑地点头道谢,视线不由自主地朝老仆说的永硕寝屋望过去,心中犹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先去向永硕请安问好?

  「七爷出去见朋友了,此刻不在屋里。」老仆彷佛看出了她的想法,淡淡地说道。「通常七爷都要亥时以后才会回来,妳累了可以先休息,等七爷回来了,有妳忙的。」

  夜露愣愣地望着他转身离开。

  「对了,七爷生性好洁,妳最好在七爷回来之前先把自己打理干净了。」老仆走到了院中,忽又回过头来说道。

  夜露连忙点头,然后看着老仆走远,消失在西厢房。

  她转身进屋,点亮了屋内的烛台,目光在屋内缓缓扫视。屋内有简单的几案桌椅摆设,让她惊讶的是屋内挂的藕合色帐幔和锦被缎褥都是簇新的。

  [里头的床帐被褥都是七爷吩咐置换的。]

  她想起老仆方才说的话。

  [这些都是专为她而置换的吗?]

  她愕讶地轻抚着柔滑簇新、轻盈如雾的被褥。尽管幼年时家境还不算差,但是她也不曾盖过这样质地上等的缎被,她多希望娘也可以在这张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一想起娘,她又忍不住一阵心酸,眼眶泛红。虽然母女俩同在一座王府里,可是隔着重重院落,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见上一面?

  [不能再想了,再想又要难受了。现在想那些都没有用,得赶紧把自己梳洗干净才行。]

  她飞快拭去泪水,硬打起疲惫的精神,捧起空脸盆开门走到茶房去。

  茶房内有一个砖砌的大炉灶,她看见炉上烧着一大锅热水,炉口内有几只烧红的木炭在给锅里的水续热,墙边有一大排的小炭炉,每个炉上都有一只砂锅,锅内炖着各种汤药,整个茶房里全是药香。

  这么多药,是老仆自己要吃的吗?

  夜露没有想太多,掀起大炉灶上的锅盖,舀满了一盆子热水,捧着回屋。

  换下一身又旧又脏的衣服后,夜露仔仔细细地把身子擦拭干净,随意穿上红绫抹胸、月白色的绸裤,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用干净的布沾水清洗着膝盖伤口上已经干掉的血迹。

  突然,一股力量推开了房门,门扉发出「砰」地一声大响,夜露骇异地跳起来,惊慌地抓起小袄遮掩上身,在看清楚来人时愕然愣住。

  是永硕!

  「妳来了。」永硕斜倚着门扉,眼神慵懒地看着她。

  夜露深深地点头,红着脸急忙穿好小袄,双手飞快地扣好衣襟。

  就在她忙着穿上身的小袄,忘了扯下拉高至膝上的绸裤时,永硕已经清清楚楚看见了她膝盖上紫黑色的瘀血和细长的伤口。

  「盈月对妳出手可真狠。」永硕慢慢踱到床沿坐下来,蹙眉凝视着她。

  夜露微愕,这才察觉到他正注视着她的膝盖,连忙把绸裤从膝上拉下来。

  「妳过来。」他微瞇双眸,朝她勾了勾手指。

  夜露顺从地走过去,一靠近他,她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他喝酒了?难怪神情看起来不太一样,眼神也比平时看起来更慵懒挑逗,就连他的嗓音也变得异常沙哑呢哝。

  永硕专注地望着她,她紧张得垂下眼眸,怯怯地不敢回望。

  忽然,他伸手抓住她的双手,摊开来仔细看着她的掌心。

  夜露吓了一大跳,怕惹他生气,又不敢随便把手抽回来,只好一动也不动,由着他检视审查,不过她心中有些困惑,为什么永硕的手如此冰凉?

  「盈月少说也打了妳二十下吧?还好没把妳的手打烂了。」

  从夜露仍然有些瘀肿的掌心看起来,他就可以猜出她受过怎么样的处罚。

  [只是看着她的手,就知道她被盈月打了多少下?永硕也太厉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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