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云一如既往地沉默。
“你说话啊!”她强抑的火气又在身体里窜烧。
她控制不住怒火,又气得跳脚,比先前几次更激烈,身上那件被扯掉腰带的袍子,因过大的动作而逐渐敞开。
“你哑巴啦”
他浓眉一紧,有股冲动想把她的袍子拢紧。虽然她穿了很多衣服以掩饰纤细的体态,就算将袍子脱掉,也是寸肤不露,但他还是看那微敞的领口非常碍眼。
“步、惊、云──”她咬牙,不,她更想咬他一口,但他那高壮的身材……算了,即便她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也动不了他分毫,她忍。
“反正齐国需要的只是一个摆设,诸事自有你、李丞相和周将军作主,不一定非朕不可,你们何不找其他人做替身?比如笑梦,让她换上龙袍去坐皇位也是一样,放过我吧!”
“笑梦不是先皇骨血。”他拳头握了握,强忍住替她拢上外袍的冲动。
齐瑄嗤笑。“你们要先皇骨血干什么?让他处理政事?你们放心吗?”
或许,当年天下方定的时候,义勇军首领都是一心为国,但在十年的权势熏陶下,她不相信还有谁舍得放弃手中的利益。
“不要把人性想得这么坏。”
她纤细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那你说,现在让你卸下禁军统领的身分,做一个布衣,你甘愿?想清楚喔,再也没有几千个人让你指挥,没钱、没权、没势,什么都没有,你还要靠一双手换取三餐,那种日子很辛苦的。”
“江湖人从来都是靠双手讨生活。”
“你现在还叫江湖人?”连她这个皇帝都在他的掌控中,他应该算背后太上皇吧?
“臣从来都是江湖人。”
“是,穿着二品官袍、统领禁卫军的江湖人。”她受不了跟他说话了,会气死。
她霍地转身,准备回自己寝宫,那大步流星的粗鲁姿态终于让身上的长袍完全敞开。
步惊云迅捷地靠近她,替她掩上长袍,五官冷硬,像万里冰封的雪山。
“啊!”她吓一跳,整个人往后倒。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还是拉紧她长袍的领口,那张面无表情、像冰一样硬的脸让她有种受惊又愤怒的感觉。
“你干什么?”她站好,用力推开他。
他不说话,只是沉着脸,再次替她拉上袍服。
齐瑄的拳头在袖里握了松、松了又握,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拳打在他胸口,打得自己指骨生疼。
“没人叫你替朕穿衣服,不要摆脸色给朕看。你受不了朕,不会派其他人来保护朕?”她一边叫,一边甩手。
“没有。”他又皱眉了,看着她发红的手,琥珀眼中,一池波动。
“嗄?”她怔忡半晌,回神,咬牙道:“步惊云,你不是不会讲话,事实上,你口才很好,常常说得朕无言以对,所以……不要老是说得这么简短!”最后一句话,她是吼出来的。
“没有摆脸色。”终究,他忍住了拉起她的手,为她运功化瘀的冲动。
她是皇帝,他是护卫,尽管是假的,可只要这出戏还在上演,他就要谨守本分。
“你没有摆脸色,那这副生硬又冷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她一激动就要跳脚,一跳,才拉好的长袍又敞开来了。
他才强逼自己平静下来的心湖再起波澜,双脚不受控制,他瞬移到她面前,又要为她拉衣。
“不要碰我!”她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的浓眉抽了几下,喊道:“笑梦,替皇上更衣。”
储笑梦又飘出来了,以那种很慢但很诡异的速度。
齐瑄吓了一跳,整个人跳开,离储笑梦远远的,宽大的长袍因她剧烈的动作几乎滑落身躯。她永远无法习惯储笑梦那种突然离开又出现的行径。
步惊云立刻转身,凶狠地瞪着凤仪宫里几个伺候的太监、宫女。
“全部出去。”他无法忍受齐瑄的美丽泄漏于任何人眼中。所以,除了他和储笑梦,齐瑄没有任何贴身宫女与侍卫。
而储笑梦得以留下,只有一个原因──她是个容易恍神又非常厌恶管闲事的人,齐瑄的美貌入得了她的眼,却进不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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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浓如墨。
齐瑄终于可以脱下白天层层掩饰的累赘袍服,换上贴身的黑衣,玲珑有致的体态既有柳枝的柔软,又带着盛开桃花的艳丽,难怪步惊云要烦恼,这个越长越娇艳的女子要如何继续冒充皇帝。
但她对自己的美丽毫无所觉,绑起黑发,脸庞覆上一条黑色蒙面巾──她准备劫天牢!
她听见宫人窃窃私语,傍晚那位刺客被步惊云打成重伤,却侥幸未死,被关进牢里了。
那么漂亮的一个男人,是上天的杰作,怎可轻易毁坏?会遭天谴的。
她蹑手蹑脚地打开宫门,四下无人,心里第一次感激步惊云的专制──除了他自己,不允许太多人接近她。
而他终究只有一个人,虽然武艺高强,还是必须吃喝拉撒睡,她总能找到时机摆脱他。
哈哈哈……今晚无月无星、乌云沉厚,正是作奸犯科──不对,是救人于难的好时机。
她小心地跨出宫门,却差点被高起的门槛绊倒。
“啊──唔!”一声惊呼被她强吞进喉里。
她心脏狂跳,三分惊,七分怒。难怪步惊云看不起她,她的身体和脑子真的很奇怪,总是搭不上线,明明她的脚想往上跳,最终却以双脚打结收场。
小时候,她常为此摔得一身伤,不清楚的人还以为她挨揍了。
这几年好一些,步惊云会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扶住她,然后用很凶恶的眼神瞪她。
他肯定以为她是白痴。齐瑄在心里怒哼了声,厘不清到底是摔得青青紫紫的好?还是被步惊云气得半死舒服些?
她沿着廊道一边跑、一边小心注意隐藏自己的形踪。
其间,有几队禁军巡逻经过,都被她顺利躲过。
“我也挺厉害的嘛!”她心里自我感觉很好。
唯一讨厌的是宫殿太大,要到天牢,跑得她气喘吁吁,牢房的位置还遥远得很。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整个身子靠在宫墙上,怀疑自己能不能在晨光亮起前跑到天牢,将那个美得让人流口水的刺客救出来。
她没注意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始终锁着她的身姿。没有步惊云的暗中帮助,她怎么可能不惊动任何人地在宫中乱跑?
“好累啊……”她又跑了半刻钟──其实是拖着脚走,她的体力一向极差。
隐身在暗处的步惊云看着她,心里很纳闷。怎么有人的动作可以慢到这种程度?
“唔!”突然,齐瑄拐到脚,眼看着就要五体投地栽到地上。
步惊云心一惊,身子化作流星,来到她身边,两手稳稳扶住她。
她张大嘴,整个人靠在他臂弯里,两颗眼睛瞪得差点掉出来。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意外?还是他根本从头到尾就看着她鬼鬼祟祟的行为?
她明明很小心,确定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啊!偏偏就是被他逮着了。
不对,她蒙着脸,他不一定认得出她,只要能逃出他的掌控,除了举头三尺的神明之外,谁也不知道她假扮黑衣人,企图到天牢救刺客。
她推开他,转身就跑。
“皇上若要回寝宫,应该往右转才是。”步惊云冷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一字一字、清清楚楚。
齐瑄感觉像被巨石砸中了脑袋,整个人一阵茫然。他认出她了,怎么可能?
“朕不是皇上,你认错人了。”她下意识地辩驳。
会自称“朕”,还说不是皇上,骗谁?这家伙有时候真是愣得可爱。
他唇角稍稍抽了下,虽不明显,却是一弯柔似春水的笑弧。
“掉了。”
“嗄?”她奔逃的身影顿了下,差点又跌出去。
他真的很厉害,不管她怎么摔、怎么扭,他总是能及时扶住她。
她懊恼地想给自己一拳。干么要听他说话呢?她跑步本来就慢,又分神与他对谈,不摔倒才叫奇迹。
虽然他救了她,免于她跌得一身青紫,但同样地,她也被捉住了。
她叹气,认了,因为已经没有力气再跑。
“其实皇上不必跑的。”他的手掌贴着她的背,一股温暖的真气缓缓流过她全身,为她乏力的娇躯添了些精力。
她哼了声。“不跑,等着被捉包吗?”重点是,她改装、企图救人的事一旦流传出去,宰相和大将军又要念得她耳朵流脓。
再一次哀叹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假皇帝……她快要受不了这种既拘束又虚假的日子了。
“皇上的蒙面巾掉了一半。”马尾都露了,再跑又有什么意思?
她身子一震,纤细的小手颤抖地摸上脸。果然,黑巾歪了,露出她大半张真实面容。
格老子的!她诅咒步惊云喝水呛到、走路掉水沟。
“你不早说。”害她跑得这么辛苦,快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