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您可不能真的没有人在身边照顾的……”
他深叹了口气,“唉,没人伺候还是小事,公事上这堆积如山的帐册,在姑妈母子刻意胡搞下,每本都有问题,可不是一两年内就可以全部理清的,我又不像你是数字天才,我——咳咳……唉!”咳完又是一声重叹。
少爷真的好可怜,而且好像是受寒了,何况他用那般既哀怨又渴望的眼神凝望着她……
“少爷,我……暂时不走了。”她心头一紧。
他仍旧悲苦着脸。“现在不走,两年后还不是要走。”
“两年后也不走了,我、我再帮您一年,三年后再走。”十九岁嫁人还可以。
少爷除了害她常挨板子外,各方面部待她不薄,又慷慨,前几天还要人为她爹修坟,这份恩情她不该忘记的,再说,就这么放下,心口好像也觉得闷闷怪怪的,就、就再帮个几年吧。
“三年……姑妈母子没那么好对付的……”他还是一样的苦。
“那就四年吧。”她咬牙扳着手指再退。
“这个嘛……唉,可能真的太为难你了!”
“六年。”
他两眼失神了。“唉……”
“好,一口价,十年,我再帮您十年,再多不行了!”她无力的抹着脸。
只见那原本还在咳声叹气要死不活的人,这会全身有劲,双眼炯亮,狡狯的笑脸瞬间欺近她的双眉间。“可愿意画押?”他怕她反悔。
“画押?”
“我想替你加薪饷,不想要你再做廉工,画了押我好向帐房支钱。”
数儿狐疑。“您是当家的不是吗?要支钱还得拿我画的押去请?”
宋连祈答得一本正经。“我刚接手家业,不能对谁特殊,否则又会引起闲话,你说是不?”
“也对,您平白加我的薪,说不准又会被说成是暖床资,真难听。”她皱了皱鼻子。
“就是说啊,画了押,就当另一次的卖身契,这样支钱谁敢闲言?”
“也对,那就画押吧。”少爷顾虑得真周到。
“嗯,这次要签年契,就如你所承诺的十年,不过要从你十八岁开始算。”
“欸?为什么?这不又多两年?!”她现在才十六耶!
他说得义正辞严。“是你说十八岁才要离开的,自然要从十八岁开始算起。”
“您这奸商!”可恶,又多压榨了她两年,到时候她都已经是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了,谁还会要她呀?
嘟着嘴,她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过度心软了。
“咳……咳咳……”
她咬唇,很犹豫的看着显然病状瞬间加剧的主子。“这两年不能不算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哎哟!
“……好吧,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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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记既为杭州丝绸大家,连皇室贡品十有八九都出于此处,凭借的除了布料种类繁多,花样多变的优势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做出这些上等织物的基本原料——蚕丝。
宋家有三座养蚕场,今日当家主子被十万火急的给请来了。
“少爷,不得了了!这养蚕的桑叶叫不到货,蚕儿都要饿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蚕场的掌事师傅焦急的禀报着。
“怎么回事?咱们每次不是都跟固定的桑农叫货,合作多年从没出过问题?”宋连祈沉着脸问。
“从前是这样没有错,但最近不知怎么着,固定和我们合作的桑农不是故意迟送,让咱们的蚕儿饿肚子,不然就是送来让蚕儿吃了都会闹肚子的劣质桑叶,这会更过份了,索性说桑树长不出叶子,不送了。”
“可有找过其他家桑农?”
“找过了,但全杭州的桑农竟没有一个愿意卖桑叶给咱们。”
他剑眉登时倏拢。“为什么?”
“听说……”老师傅支吾了起来。
“听说什么?”
“唉,听说是有人恐吓他们不准卖桑叶给咱们。”老师傅还是叹着气说了。
宋连祈沉下脸来,一脸风暴。
“少爷,会不会又是——”终日跟在他身旁的数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可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
表面上少爷是风光接手产业,但暗地里王家母子总是极尽所能的搞破坏,这对母子毕竟当家多年,养了不少心腹走狗,为了不让少爷顺当接手,前几天还私下让织坊罢工,这回又——唉,这当家的果然不好当。
那对母子分明有意搞得少爷焦头烂额,无法处置后将当家的位置主动交回去,这些人真卑鄙!
“我知道了,咳咳……这事我会解决的,你放心好了。”宋连祈起身对老师傅说。
“可是……”老师傅在宋家工作多年,对宋家忠心耿耿。近来宋家闹家变,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出,他有些担心这个不经事的少主撑不住,万一产业落到外姓人手中,身为老仆的他也不愿见到啊!
“别担心,蚕场不会倒,蚕儿也不会饿死,姑妈别以为这样就扳得倒我。”哪里不知道老师傅的担忧,他笑着说。
“数儿,咱们想办法去。”安抚完老师傅,他牵起丫头的手,脚步有点浮的走出蚕场。
“少爷,您有办法吗?”瞧他愁眉深锁,她忍不住担忧起他的处境。
少爷从没真正接触过生意的事,众人难免会怀疑他的能力,就连方才那忠心的老师傅都不免担忧少爷年轻靠不住,可其实在她心底是相信少爷的,跟了他多年,深知他是一个肯学肯问,心机又很重的人,否则怎么可能在苦熬这么多年后,一举就能由姑夫人手中夺回主权?这些年他可是步步为营,才能避免家业被人恶意侵吞的。
所以这些小困难他一定可以解决,就像前几天的罢工,还不是在他的巧舌以及妥善处置下了结了?
“我这不在想了吗?”他拉过她,走到杨柳河岸边,吹着风,一颗头自然的枕到她肩上,看似有些疲累。
“少爷……其实我都答应再为您卖命十年,您不用再装了……”她抿着嘴说。这家伙是演上瘾了吗?平常生龙活虎的,身子壮得跟牛一样,就连从前整晚熬夜泡妓院也没见他疲累过,不可能发生几件烦心的事,就敦他泄了气,还有些病态了。
他立即睁开了眼,极鬼的眸子一闪。“是十二年,你别说错了,还有,谁说我装了?我是昨夜看帐册熬了一夜才会显累的,哪里是装的。”
“少爷,您说错了吧,熬夜看帐册的人好像是我耶,您熬不到子时就呵欠连连的先上床去了不是吗?”她横眉竖眼的瞅着他。
“啊!所以说我真的病了嘛,才会体力不济,精神疲乏,这么苦,你回去为我捏捏身子,说不定我会恢复一些。”他趁机要求。
“不好吧?这可是摸透全身的事,我虽然是您的贴身丫头,但男女授受不亲,不行的,不然这么着,我请个男师傅到府里来为您纡压一下——”
“那就不必了,我正烦着,不想见到外人,就让我这样疲乏着吧。”他懒洋洋的拒绝了。
“您真的不舒服吗?”她心又软了。
八成是最近压力太大所引起的病乏。
“还好啦,死不了。”他又软软的靠上她的小肩头,唇角微扬。
瞧着他病恹恹的模样,数儿内心起了一阵挣扎。“好吧……回去我帮您捏捏就是,不过您千万别说出去喔,让人家知道可会坏了我的……呃……坏了少爷的名节,不太好的,您懂吧?”提自己的名节少爷一定不会在乎,因为早臭了,但提起他自己,他应该会有所顾忌吧?
“这是自然,谁会无聊的去说这种事啊。”他理所当然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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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少爷,请用茶。”数儿恭敬地送上一杯刚沏好的龙井。
颜少爷家里开的是茶庄,奉上的茶可不能马虎,因此她小心翼翼,再三确认沏茶过程绝没有一丝瑕疵才将茶端上前。
“嗯。”他笑眯眯地接过她端上的香茗。“这茶沏得芳香若兰,数儿的沏茶功夫越来越好了。”
“多谢颜少爷夸奖。”她也笑开了容颜。
能得到茶庄少爷的赞美,可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足见她的沏茶功夫真的有进步。
“数儿,几日不见,你出落得更娇俏了,告诉我,近来又学会什么新玩意?” 颜敏申享受地啜了一口令人心旷神恰的翠绿龙井,愉悦的闲问。
“最近,我都在帮少爷抓这五年来姑夫人掌事期间的问题帐,没什么时间学东西,不过抽了点时间学会捶丸,还挺有趣的。”
“这可不是京城贵族最近正流行的新玩意?你家少爷连这也让你学?”据他所知,学这玩意所费不赀,光请个师傅一个月少说便是十两,相当一般六口人家半年以上的饭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