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儿认得她,这个叫晴雨的女孩是衣玉露的贴身丫头。
“晴雨,你认得这件冬袄吗?”宋连祈拿起怀中的冬袄。
“认得,我跳下水救大夫人前,回头看了凶手一眼,凶手就是穿着这件冬袄,花色很特别,我不会记错的,但因为要先救大夫人,我让凶手逃了。”晴雨很是自责。
一直没开口的霞姊终于算准时机,再捅一刀。
“二夫人,您这次是过份了,奴才也不能再包庇您,早先我看您急匆匆回锦园,又慌张的换下冬袄就觉得有问题,唉,您怎么能……”
“霞姊你……”数儿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数儿,真是这样?”老奶奶不敢置信。
“娘,人心是会变的。”
“是啊,外婆,她本来还要辩解我诬赖她呢!”
“二夫人,奴才对不起您啊,但,您要谅解奴才,是您先做了这种伤天书理的事,不是奴才不忠心啊。”
数儿心痛的握紧拳头。真相大白了,有人要诬陷她!
其他人的一搭一唱,她都不放在眼里,但她要知道相公要怎么处理,他最后有没有可能选择相信她?!
“我最后说一句,事情不是我做的,相公您相信我吗?”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宋连祈沉默的看了她半晌,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幽黯,他走至她身旁,屈腿,直视着她,脸庞阴恻恻的。“你暂时搬到敏申的宅子住几日吧,出了宋宅,我还是会安顿你的。”
数儿简直如遭雷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只是紧抽着,身子紧绷着,泪,也紧紧落下了。
他不相信她!
为了保护衣玉露,要她走!
这样令人心如刀割的事实让她心灰意冷的开口,“如果相公您真的不相信我,那就以杀人的罪名送我去官衙吧。”夫妻做到这个份上,就算她搬走又有何意义?
眯着眼看了她许久,宋连祈依旧没多说什么,转身对也是一直沉着脸的颜敏申说:“抱歉,数儿要暂时去你宅里住几日了,没问题吧?”他想,敏申会懂他抱歉的意思。
颜敏申点点头,完全不见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
“连祈,你真的不送数儿去官衙?你放过她这次,可难保下次不会旧事重演,再说,大夫人都有身孕了,这次是祖宗有保佑,万一下次……”
宋连祈狠狠瞪了宋美华一眼,让她闭了嘴。
接着他转身,看着床上的人,扬声说:“这事就这么决定,其他人都不许再有意见,除了敏申,全都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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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还没亮,天空就一点一点飘下白色雪花。
窗台边的人动了一下,让搭上她肩膀的雪片滑落,雪片上滴了一颗像是露水般晶莹的东西。
桌上,简单的行囊已经收拾好,一旁还摆放着筝。
数儿没有拨动弦的兴致,却唱着曲,“……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俏,多情却被无情恼。”
没有敲门声,房门霍地被人推开。
宋连祈环视这个房间一周,简单大方,很有数儿的感觉,只是,他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也是她要离开的时候。
听到门声,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累了,没什么好说的。
“坐在窗边,又不关窗,冷风会吹进来。”
“嗯。”声音轻到不确定是不是回答了。
“你身子虚,会容易染风寒的。”
她漾开他最讨厌的笑容,无关紧要的说:“死不了人的,或者该说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又是这么难看的笑!“别这么说,你看你这阵子瘦了多少?把自己照顾成什么样子了!”说着,他有些动怒。
数儿感觉不到他的怒气,最近她也不太感觉得到什么了,只是默默的又将视线移往窗外,没有焦点。
脱下身上的斗篷,宋连祈动作轻柔的拍掉她肩上、发上的细雪,从后将斗篷盖在她身上,系紧。
“相公,您真的变心了吗?”
无预警的一句话,让他手抖了一下。
“柏公,您真的变心了吗?”她依然看着窗外,声音很轻,几乎让人以为是自言自语。
走到这一步了,他不能退缩。“记不记得我常说你很聪明?”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数儿只能苦笑。那就是说她说对了,他真的变心了。
于是她又问:“你觉得是什么让我们走到这个地步的?”
“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我生不出娃儿,也想过因为自己是个没福份的丫头,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你哪错了?”
“我啊……我错在以为是自己错了,其实错的人是你。”
这话让宋连祈心头一阵紧缩。
“奶奶跟我说过,要男人一辈子宠一个女人是不可能的,但我觉得奶奶她说错了,我爹一辈子就只爱我娘一个女人,专一不是不可能的,而你……毕竟比不上我爹。”
“数儿……”他脸色铁青,冷汗直流,张了口又阖上,只能将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试图要给她一些温暖。
她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他轻轻拨开她发上的细雪,“数儿,敏申的人在宅外等,你该出发了。”
“我不去敏申少爷那了。”
“那你要去哪?”
“是啊……我要去哪?”
“数儿,你……”
“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住敏申少爷那了。”
身份?那是什么意思?背对着他,数儿始终望着窗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相公,请您写一张休书给我吧。”
第八章
“这是什么?”衣玉露冷眼瞧着晴雨呈上来一碗清香的药汁。
“拿来的人说是厨房炖来让大夫人尝尝的补品,听说很珍贵,是皇宫内院公主们经常补身的极品。”
“是吗?”她目光依旧泛冷,斜睨站着的霞姊。“宋家的大厨都这么贴心,不用主子吩咐,也会自动熬补品呈上是吗?”
“呵呵——是、是啊,大夫人您先喝吧,奴才的事不急。”霞姊看了一下补药的色泽,心里有数,再被衣玉露的眼一瞪,顿时冷汗冒出。
没有捧起药碗,她深思了一会又问:“以前二夫人也喝同一帖补药吗?”
“……是的。”霞姊回得战战兢兢。
明明是笑,却完全没有温度,衣玉露的反应让她很不安,这女人跟数儿可不一样,总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你对补药很有研究吗?看一眼就知道什么药,怎么我看什么补品都差不多,除了……对,除了常喝的药方,我一闻就知道了。”声音不轻不重,却正好都打进霞姊的心里。
霞姊心惊。她这话是暗示什么吗?
完全不在意她呆愣的反应,衣玉露继续接着说:“你这么有研究,不如就去厨房帮忙吧,不用留在我身边委屈自己。”
厨房?不,不要,她才不要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霞姊连忙讨好,“大夫人,您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有气质、最有教养的主子,奴才想留在您身边伺候,跟您多学习学习。”以前宋美华、王竞珊听她这么一说,都会笑得花枝乱颤。
“喔。”
“之前二夫人推您下水,我还大义灭亲出面指证,可见我对大夫人的忠心。”
抬起头,衣玉露好像有兴趣了。
霞姊一喜,再接再厉,“要不是多了我的证辞,这件事还……”
“晴雨,如果我推别人下水,你知道了,会不会指证我?”
“不会。”
“可是有人看到凶手的衣服是我常穿的怎么办?”
“我会说衣服是我偷的,顶下这个罪。”
偷的?霞姊腿都要软了。这对主仆真不好对付,她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听完婢女的话,衣玉露转身对着霞姊,一脸正经的说:“那我不需要你了。”
“呃……大夫人刚进宋宅不久,可能有些规矩不懂,有个熟人陪着会比较好做事的,我想您还是留下我吧。”软的不行来硬的,霞姊打着如意算盘。
“晴雨,以前你刚到我身边做丫头时,管家有没有告诉你什么叫规矩?”
“管家说,主子说的话就是规矩。”
没再看霞姊一眼,衣玉露转身进内室,冰冷的声音传来,“霞姊,既然宋宅你很熟,那去厨房就不需要人带路了。晴雨,等会把门闩上,我要小憩。”
看她这么难搞定,霞姊气呼呼的走了。
晴雨看人一走,便疟进内室伺候主子,见她不拘小节的和衣躺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睁开眼,衣玉露不解的看她,声音仍是冷冷的,“什么事这么好笑?”
晴雨不以为意,她听惯这冷声了。
“大夫人,我在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没外人就叫我小姐,那声大夫人听来真不舒服。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那个叫霞姊的奴才走时脸色很难看,兴许是以为小姐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什么?晴雨,我应该知道什么?”
她就知道,小姐根本不把别人的事放心里,刚刚跟霞姊的对话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是有人作贼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