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姊,你可真不像从前了!”木兰睨著她,打趣道:“从前的你,哪会为一个男子在某个地方停留这么久?而且遗忘了自己的大事。”
“大事?”沁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对啊,你跟大师姊打赌的事,还记得吗?你们可是约定好,谁能偷到这天底下最值钱的宝贝,谁就做掌门的!你不是说要偷皇帝哥哥的玉玺吗?玉玺呢?”木兰伸出手向她讨东西。
沁玉呆住,答不上话来。是啊,她进宫是有“别有居心”的,可如今,早把这居心忘得一干二净,净管些闲事去了。
她那争强好胜的个性哪去了?掌门之位还要不要?
但她就是宁可不务正业,也舍不得离开眼前的男子……
木兰见她满脸尴尬,便不再逗弄她,放她一马。提起步伐四处打量一番,转移话题似地道:“这佛堂本是元皇后在世时修建的,后来静妃入了宫,才给了她。我小时候常常到这儿玩耍,那时候这里很是辉煌气派,不过光线没现在这么好,特别是前半夜,这屋里根本看不到月亮。”
“你说什么?!”沁玉一颗心再度紧绷,声音不由一扬。
“我说这屋里根本看不到月亮,怎么了?”她奇怪的反应令木兰怔愣。
“为什么看不到?”她逼近一步,追问。
“因为这东边种著一排紫杉树,把月亮给挡住了,要到后半夜,月亮落到西边,光线才能投进这屋里。”
“可是树呢?现在并没有树!”
“一年前遭遇了一次天雷,把树全给烧枯了,所以就砍掉了。”木兰吐吐舌头,“大伙儿都说是静妃姊姊怨气未散,藉天雷显灵。”
刹那间,沁玉脸色苍白,僵立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的脑中只剩下三个词──天雷、月光、紫杉树。
这些字眼轮流在她脑中打转,使她本来平静的心情激起层层涟漪。
“二师姊,你怎么了?”木兰轻拍她的肩膀。
“没什么……”她从恍惚中回神,敷衍的道:“我好像……看到窗外有什么东西。”
“是吗?”木兰惊恐地一瞪眼,紧紧将她搂住,“是……鬼吗?”
“可能是哦。”沁玉故意逗她。
那张俏皮的小脸马上变得铁青,唇间直打哆嗦,“二师姊,我最怕鬼了,我们快走吧……”
这丫头先前自己才扮鬼,这会儿又怕成这样,真是好笑。
不过,她方才在眨眼之间,的确瞧见门外隐约有一些动静,弄不清是人是鬼,抑或只是她眼花。
然而此刻她顾不得多想,心中反反覆覆仍是那三个词──天雷、月光、紫杉树……
***
沁玉回到紫阳宫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
今夜偶然获得的一条线索,令她萦绕于心,这解惑的关键,本来应该让她展露欢颜,然而却似乎带来了更大的麻烦,愁眉越加深锁。
失魂落魄的推开房门,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矛盾之中,忽然一双手从身后拥住了她,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你去哪儿了?”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暖和的气息吹著她的后颈,痒痒的。
震动的心霎时平静下来,她微微一笑,屈服在对方的怀中。
“皇上还没睡呀。”她以俏皮的语调回答。
“我在等你。”楚默然说,“等了好久了。”
她应该告诉他自己刚才的去向吗?不,还是算了,那样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她是想帮他的忙,不是连累他。
“我去探望品妃娘娘……”她与木兰相识之事,也暂时不要说吧,毕竟这会牵扯出她的真实身份,她不想因为自己最初进宫的目的,而让他怀疑她的感情。
“为什么去探望她?”楚默然仿佛猜到了一些隐情,意味深长地道:“其实你并不欠她什么。”
“我也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什么。”沁玉意有所指地答,“你放心。”
他一怔,静默良久,有默契地道:“对你,我一直很放心。”
沁玉不由莞尔,反握住他的双手。“那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因为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楚默然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令她感到好奇。“是什么?”
“你先闭上眼睛。”他低醇的声音像魔笛一般,引得她顺从他的意愿,乖乖阖上双眸。
黑暗中,他牵著她的手,缓缓地往屋里深入,拨开重重帘帐,一个未知的惊喜在等待著她。
沁玉只觉得越往里走,烛光越是明亮,透过她垂下的眼皮,散发出一种祥和的橘色光芒,在这寒凉的夜里暖著她的心。
“好了,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足下站定,楚默然笑道。
沁玉茫然地睁开双眸,怔怔望著眼前的东西好一阵子,似乎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待到她领悟过来,不由啊的一声发出惊叫,久久不能动弹。
床榻之上,摆著一袭华丽的嫁衣,有著她最喜爱的晚霞般的红色,还有繁复精细的刺绣。
再定睛一瞧,那刺绣不是普通手艺,而是呈现八面玲珑的图案──从左侧看,是百花盛开的美景,从右侧看,则是百鸟齐飞的盛况。
“还记得你说过,你的家乡昌济最出名的东西吗?”楚默然道。
她一愣,眼泪险些激动地滑落双颊。
日日济最出名的,便是手帕,她曾对他提过那种“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刺绣技艺,没料到他居然铭记在心,把它们变成惊喜,突如其来的带到她面前,让她如置身梦中。
绣一块手帕,就需花费一个顶尖的绣娘三个月的工夫,而绣制眼前嫁衣上如此巨大的篇幅,需要多少人、多少时间啊……
他犯得著为了博她一笑,如此浪费吗?此时此刻,她才深深体会到,历史上那些出名的红颜祸水是多么罪大恶极。
而且昌济并不是她的故乡,那只是一个信口胡诸的谎言而已……
内心的感动与内疚交织在一起,她的泪越流越汹涌。
“这……是哪儿来的?”天下人都知道他被囚困在紫阳宫,地方官员屈服于太后淫威,不可能有胆子对他献媚,紫阳宫里的吃穿用度都简朴得很,那么眼前这幅珍贵绣品,又是从何而来?
“我求太后给的。”楚默然直言道。
求太后?他居然为讨她欢心,牺牲了皇帝的尊严,去恳求他的仇人?这是怎样的委屈……为了她,值得吗?
“假如有一天,我真能夺回大业,你能为我穿上这件嫁衣吗?”楚默然并不知晓她流泪不止的原因,只当她是惊喜过度,像对待一个孩子一般,好笑地替她擦拭双颊的泪水。
她哽咽得答不出话来,只能猛烈地点点头。
第6章(2)
“到时候,我要你做我的皇后。”他忽然换上郑重的表情,低声道。
皇后?她难以置信,自己这辈子居然会跟这个词扯上关系,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贼,出生在山野,流落在江湖,怎么配得上如此遥远、尊贵的称呼。
“我以为只有静妃才配做你的皇后……”他已经完全逃脱旧日的情伤,不再思念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女子了吗?
不料,楚默然居然笑了,这笑容,让她迷惑。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静妃做我的皇后。”
“你……你说什么?”他石破天惊的回答,令沁玉瞪大双眸,难以置信。
“我从来没有爱过静妃,这是真话。”他一字一句地答。
“可是……宫里的人都这么说……”不仅是传言,就连他自己之前也一直给她这种印象。
“他们都误会了,”楚默然摇头,“你也误会了。之前,是我故意让你误会的。”
“我不懂……”沁玉怔怔地呢喃,“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从来没有爱过静妃?那么她对那位已故美人的羡慕,岂不都成了徒劳?这一刻,她的心里,说不出是惊喜还是震惊。
“静妃和品妃都是太后为我挑选的妃子,其实我身边的嫔妃都是太后挑选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大概是因为逆反的心理在作祟吧。
“她们都是非常好的女孩,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在宫外与她们任何一个人相遇,都会喜欢上她们,可偏偏……”他顿了一顿,语调里满是苦涩,“偏偏我的身世注定了不会喜欢她们。”
“可为什么那么多嫔妃中,惟独传言静妃深得你的专宠?”沁玉迟疑地问出心中迷惑。
“大概是因为她的脾气比较火爆吧。”楚默然苦笑,“别的嫔妃如果得不到我的关爱,并不会说什么,惟有她敢跟我大吵大闹的。她也经常用一些激烈的手段,故意引起我的注意,迫使我到她的宫里探望。说实话,她的死我真的很难过,我并没有真正爱过她,却让她成为太后的眼中钉……”
但静妃死亡的真相或许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沁玉咬著嘴唇,险些要透露今夜的发现,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面对这个孤苦的男子,她的心里泛起一片怜爱,双手伸过去,捧住他的面庞,红唇也附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