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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
张泰瑞果然如期赴约,带着其他三名老饕,由席进诚亲自迎接,在「雪娃娃」餐厅里坐定,等待上菜。
程予欢也早在厨房里候着了,奇怪的是,方雪却不见人影,他打手机问她,她只是气喘吁吁地说自己马上就到。
他只好自行准备前菜,第一道是生蚝,只洒了点「盐中之花」,引出其新鲜美味,搭配的酒是夏布利白酒。
他亲自上菜,由于方雪这个侍酒师不在,也只好由他开瓶斟酒。
这女人!究竟搞什么啊?
他满腔不悦,幸好,在他准备料理今晚的主菜时,她匆匆赶回。
「予欢,你用这个!」她阻止他使用解冻的鲭鱼,直接送上一方冷藏箱,箱里满满的冰块上栖着几尾鲭鱼。「这是刚钓上来的,比较新鲜。」
「你去哪儿钓来的?」他不解。「我们不是已经有鱼了吗?」
「我待会儿再解释,你先用这个。」
「嗯。」他不再与她争论,检查了一下鱼肉的品质,果然比先前的还好,便决定用她带来的鲜鱼煮汤。
方雪这才松一口气,冲进休息室,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制服,忽地,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袭来,她连忙展臂抵墙,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脑子隐隐地发热,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发烧了,却无暇理会。
现在是他最重要的时刻,她绝不能倒下去!
她深呼吸,强忍身体的不适,对镜整理好仪容,才走出来。
上菜时,她瞥见席梦兰父女俩坐在另一桌,席梦兰见到她,眼神立时凌厉,她假装没看到。
「这是布列塔尼风味的鲭鱼汤。」她微笑介绍。「沾这个面包片一起吃,味道很棒喔。」
张泰瑞点头,首先尝一口,这充满家乡味道的料理似乎令他想起什么,眼神很复杂,很怀念。
到底好不好吃?她忐忑地等待他的评论,两秒后,他才整顿好微微激动的情绪,冷静地颔首。「能够让平凡的料理显出绝妙的味道,这才是魔术师真正的本领,程予欢勉强算继承到他爷爷的功夫了。」
就算是「勉强」,也表示他认可了。
Yes!太好了!
方雪在心底欢呼,回首朝程予欢比了个V字手势,后者回她会心一笑,她喜孜孜地取出事先备好的白葡萄酒,朝客人们秀出酒标。「这是产自罗亚尔河的麝香白葡萄酒,搭配这道海鲜料理,相得益彰。」
秀过酒标后,她动作俐落地开瓶,嗅了嗅软木塞,蓦地表情一僵,唇畔的笑意迅速褪去。
怎么回事?为何这软木塞会有一股奇怪的泥土味?难道这酒……变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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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出问题的不是食材,是佐餐的白酒,由于她的疏忽,没事先开一瓶来试味,才会出此纰漏。
送走客人后,程予欢脸色很难看。虽然张泰瑞对他的料理赞不绝口,却也逮着机会,好好嘲讽了一番侍酒师的失误。
「没有好酒来搭配,这些料理最多只能打八十分,这场打赌,也只能当我们都没输赢了。」他冷笑地下结论。
席进诚也颇感脸上无光。「予欢,你确定这女孩真的能担趄侍酒师的责任吗?」他不悦地撂话,拂袖离去。
「对不起。」方雪呐呐道歉。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程予欢没好气。「你怎么会犯这种初级生都不会犯的失误?我之前还在席伯伯面前力保你当侍酒师!」
她默然无语,胸口揪得更难受了,她知道自己该骂,因为她犯的,的确是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
「对不起。」她又道歉,除了道歉,也不晓得该如何挽回这局面了。
「该不会是故意搞破坏吧?」席梦兰在一旁冷哼。
程予欢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就算是个实习生,也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吧?她会不会是故意的,好让你赢不了这场赌注?」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啊,因为她嫉妒我。」席梦兰浅浅地笑,虽是说着尖刻的言语,神态仍显得那么娇俏。「她可能不希望你跟我结婚吧?」
「我没有!」方雪惊骇地澄清。
但已经来不及了,怀疑的种子已在空气中发芽,程予欢看她的眼神染上了异样,他严厉地抿唇。
「是这样吗?娃娃。」
她心慌意乱,一时无语。
他却当她是心虚了,面色铁青。「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你会吃醋,会嫉妒,会不想我赢,我明白,但再怎么样你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啊!你知不知道你伤害的是自己的荣誉?你这样还配当一个侍酒师吗?你真令我失望!」
她令他失望?
她骇然,他从不曾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从不曾如此冷漠地看她,他对她一向是温柔体贴的,不是吗?
「不是的,予欢,你——」她胸口紧窒,无法呼吸,忽冷忽热的身子彷佛一下溺在北极冰海,一下又遭地狱火折磨。「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故意那么做。」
他蹙眉不语,擒住她的目光很复杂,似蕴着浓浓的失望与痛心。
「你、你真的不相信我?」她瞪他。「你以为我真的会那么做吗?真的会因为嫉妒,就故意犯下那种失误?你认为我是那种人吗?」
他别过头,不吭声,默默地收拾善后,洗杯盘碗碟,唯有不时清脆的撞击声,泄漏了他阴暗的情绪。
他为什么不说话?为何不理她?他果然误会她了吗?果然以为她会要那种卑鄙的手段吗?她跟在他身边将近三年,难道他还不了解她吗?他口口声声唤她「娃娃」,总是说要拿她当妹妹来疼来宠,都是哄她的吗?
只不过是一句挑拨,他便信了,便如此看轻她的人格!
「我才——不会那么做!」她恨恨地声明,恨眼眶锁不住不争气的泪珠。「我说过要祝福你们,就一定会祝福你们,我才不会骗你,永远都不会……」
可他却以为她会欺骗他!
她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是如何强逼着自己在一旁安静地守护,为他的恋情加油,她告诉自己,就算她嫉妒他爱着另一个女人,就算每回见他们在一起:心口便缠绕着难言的酸楚,她也要笑着祝福他。
只要他快乐,她便快乐,只要他幸福,她就无悔。
但他却误会她,看低她,他虽然没对她破口大骂,但无声的指责却更令她难堪。
「你说过,不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不理我的,你答应过我的……」她低声哽咽,迷蒙地以目光雕琢他冷淡的形影。「你说谎……」
今天是她生日,他知道吗?还记得吗?
他答应过为她庆生,说自己不会不理她——他骗人!他说的诺言都不算数,她是傻瓜,才会相信他。
方雪低头,蒙胧地瞪着自己的双掌。为了找到新鲜的鲭鱼,她像只不辨方向的飞蛾在港边来回冲撞,她的手冻伤了,割伤了,到处是丑陋的伤痕,她狼狈地为爱受创,事实却证明,这一切只是徒劳。
到头来,他还是赢不了这场赌约,她根本没帮上他的忙。
早知道她就不管了,早知道她就不要像这样傻傻地飞蛾扑火,徒然落得一身伤 「程予欢,你告诉我,你相不相信我?」她再问他最后一次,只要他肯点个头,她就愿意相信自己三年来的单恋不傻,她会向他道歉,忏悔自己的失误,她会寻求他的原谅。
只要他不看轻她……
他却猛然深吸口气,转过头,用一把锋锐的言语之刀,重重砍她。「你不该这么做。」
「所以,你不相信我?」
「我要怎么相信你?」
她的心,碎了。
第九章
「我早就说过了,那女人没你想像的那么单纯。」
目送方雪离开后,席梦兰轻哼着评论,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程予欢默然,仍是眼睁睁地瞪着她消失的方向。她那轻飘飘地、仿佛浮在云端的背影,仍烙在他眼里,褪下去。
她看来很心痛,但她可知,他也很心痛,没想到她竟会对他说谎……
「亏你还在我爸爸面前力保她当侍酒师,结果呢?她一点责任感也没有!因为嫉妒,就拿出那种变质的酒给客人喝,我看她啊,根本就——」
「别说了。」他冷冽地发话。
席梦兰立即识相地住口,看出他面色不善,娇颜堆起讨好的笑。「怎么了?予欢,你也不用心情这么不好啊!这次打赌虽然你没有赢,但也不算输,你做的料理还是很棒的,张先生也认可了不是吗?放心吧,爸爸还是会聘你当『Le Magicien』的主厨的。」
「我不是担心那种事。」
「那你担心什么?啊,难不成你是担心我们的婚约?」她笑了,挽住他单边臂膀,亲昵地摇晃。「这你就更别烦恼了,只要你以后表现好,爸爸一定还是会答应你娶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