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是不是生病了?吐司有给他了吗?”
“呃……”
“他气色怎么样?他最近好像忙着电影配乐,都没出门。以前他常做音乐,忙到忘了吃,搞到肠胃炎,还好爱吃我们家的吐司……”
“噢。”查美乐本来要告状的,听见卓千寻这么担心弟弟,又说不出口了。“放心吧,我帮你盯着,他没事,你考察得怎么样?”
“很顺利,买了几家店的畅销面包……中午就回去了。趁早上店里不忙,陪我弟多聊一下吧,他做音乐时脾气不太好,要是乱发脾气,拜托你忍一忍。我以前的女朋友没有一个受得了他的,只有你最好。”
卓千寻乱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真的很难搞,那家伙挑食得要命,对了,你看看他的冰箱,我怀疑里面什么都没有,光是吃吐司好像也不行吧……可以的话,煮点东西放着,拜托你了,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心,我会搞定。”手机塞进口袋,美乐深吸几口气,好,振作,努力,当他是空气,一切都是为了爱!美乐起身,去敲门。
门打开,卓帝一凛着脸问:“你还不走?”
“拿去。”吐司扔进他怀里,她走进屋内。
卓帝一跟进去。“不气了?你还真没个性。”
我忍!我忍啊。美乐露出宽容的笑。“卓帝一小朋友,查姊姊决定不跟你计较,你就乖乖吃吐司,你哥交代我煮点东西,怕你饿死,所以我等一下才会走。”
“好极了,顺便收一下客厅,太乱了,我看了很烦,顺便洗衣服……”
“你……”美乐再深深吸口气。“总之,你先吃东西吧。”
他真的很讨人厌。
美乐看这该死的家伙,把每一片吐司拿出来,撕来撕去,他只吃吐司边,这是他的怪癖,很快,袋子里堆了一叠弃置的白吐司。
美乐叹息,好无奈。跟往常一样,她拾起,一片一片啃掉。
他吃吐司边,她嗑白吐司。
他瞄着她。“自己做的吐司,还吃不腻?”
“不然呢?丢掉吗?看你糟蹋我做的面包,我心痛……哪有人只吃吐司边,却把真正的精华白吐司丢掉的?”
“我可以拿去喂鱼,不然倒馊水桶给猪吃,你不用这么委屈。”
很好,把她跟猪放在同一水平比较。
“卓帝一,你很喜欢把每个在你身边的人都惹毛吗?”
“是啊,我不像你,对每个人都那么狗腿。”
“那是因为我很有爱心,乐于助人,不像你,是自私鬼。”
“如果有一天,我哥把你甩了,你还会那么有爱心地关心我妈我妹跟我吗?”
美乐呆住。
卓帝一冷笑。“你不是因为有爱心,也不是乐于助人,你只是怕被我哥抛弃,所以努力讨好,让大家都很需要你,你这样很虚伪也很可悲。”
“不知道你在乱说什么……懒得跟你说。”美乐慌慌地起身,溜进厨房,不知为何,每次跟这个爱孤僻的卓帝一相处,被他那双冷冷的眼神看着,都会很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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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忆风一大早杀到大作曲家家发飙,一夜未眠,和卓帝一斡旋完毕,就匆匆跑回家洗个战斗澡,又飙车去导演的工作室做回报。正低头,跟导演道歉,拜托再拖延几天时,手机响了。
卓帝一发简讯,要她开电脑收信,曲子完成了。
“导演!他做好了!”楚忆风大叫,赶快收mail。这家伙是突然灵感充脑吗?档案copy出来,交给张制片。
张制片立刻开音响,播曲子。
卓帝一的曲子,回荡在沈导的工作室。哀伤旋律,弥漫着,很凄美。
留平头的张制片本来在嚼槟榔,听了,心揪紧。“这音乐……”他遥望远方说:“让我想到当兵情变的时候……”
“对不起……我去一下厕所。”向来以硬汉自居,身材壮硕的监制吴大叔,咚咚咚往厕所移动,门关上,他在里边号啕大哭。
导演摸着心口,眼角抽搐。“完美啊……不愧是卓帝一,这音乐够惨。”跟电影的悲惨结局多衬。
“我就说他一定行嘛!”拜卓帝一的神曲,楚忆风从被大家骂到想死,变得跩兮兮。“瞧,等待是值得的,放眼全台湾音乐界,还有谁的曲子惨得过他?”
“这个卓帝一,小时候是不是被家暴?还是受过什么创伤?他一定内心有什么阴影,这曲子太悲伤了,连我都顶不住了。”导演流下两行清泪。“我不懂,之前他交的简直像儿歌,现在这个媲美莫札特大作,中间发生什么事,也不过隔了几小时。”
“还有什么事……”楚忆风神秘一笑。“不就一堆吐司边。”
“吐司边?”
“对,就吐司边。”屡试不爽,卓帝一只要吃到某人做的吐司边,就会灵感冲脑,好好做曲子。以前都只看到吐司边,今儿个,可瞧到做吐司的人了。那女人,原来长得很平凡,正是卓帝一口中的哥哥的女友。说她平凡,但容貌衣着,带着让人放心的家的温暖。是那种待在身边很容易被忽略,一旦失去会教人慌到抓狂的那种女人。
这两年,卓帝一嗜吃吐司边。
这两年,卓帝一的曲子越编越悲,楚忆风嗅出其中奥妙。
“可怜的卓帝一。”
“我不了。”大导演不明白。“吐司边跟卓帝一有什么关系?”
“这吐司边跟卓帝一有……”楚忆风神秘兮兮地笑说:“有乱伦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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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帝一累瘫了,挂在仪器边。在嗑了好多好多吐司边后,就像卜派吃了菠菜,灵感都活回来,一鼓作气,将曲子做完寄出去,然后享受工作结束的过瘾感,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梗在心头的寂寥。
卓帝一侧着脸,脸庞贴着冰冷的仪器。
窗外,午后,几朵白云,懒散在蓝天怀抱里。晒衣竿上,晾着一排洗净的衣服,沐浴在金色阳光中,飘晃着,很幸福的样子。看得他,心头更加冷。
她留下一大锅新鲜的番茄义大利面,还有一整排洗干净的衣服,还他洁净整齐的客厅,然后她就走了。她走的时候,还给他打了一杯新鲜的果菜汁。
“都几岁了?照顾好自己,不要老是让家人担心。”她这么说。
“你比我还不懂照顾自己,你才应该担心你自己。”他反驳道。她给他个大白眼。
卓帝一将义大利面热来吃,那一大锅,可以吃一星期了。也幸好早上有救急的吐司边,不然他八成会因为饥饿过度,又不肯屈就住家附近三流的小吃店,饿昏在家里。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了。所以每次他一闭关赶工,哥哥就会很紧张。他是那种宁愿饿死,也绝不吃路边摊的人。路边摊的老板通常很邋遢,桌面油腻腻,抹布脏兮兮,猪肉有腥味,青菜没挑干净,人工味素一大堆,苍蝇还会来光临,可能还有死小孩在旁边吵闹,那里常常避免不了这种状况。
他是名作曲家,二十岁就陆续帮广告片配乐,当兵的时候也靠着偷偷编曲,赚了不少的零用钱。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中,绝没有路边摊生存的空间。
从他出生起,据妈妈的说法,别人喝克宁奶粉就头好壮壮,他则是一喝就吐,他就一定要价格高上两倍的进口奶粉。念小学时,大家都乖乖带便当去学校蒸,他却宁愿饿到晕倒,也坚持不吃一口隔夜或蒸黄掉的蔬菜。上毛笔课,大家二十块的廉价毛笔就用得很开心,就他坚持不交作业,被老师打到双手红肿,就是不肯用烂毛笔来写出分叉的字。搞到最后,妈妈不得不让步,给他买一千块大师级的毛笔。就是这种一点都不肯将就的死个性,和别扭到底的烂个性,才会闹出很多风雨,跟家人的关系很僵。
他就是不爱妥协,他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是,他现在,痛到快要碎裂了。
他该怎么办呢?他最近心情恶劣到极点,越来越糟了。
端着盘子,他走出屋外,坐在阶梯上,望着那一排干净的衣服。他背靠屋墙,吃着面,也晒着阳光,肚子饱了,心却很凉,有种饥饿感,一直没有被填满。
从长裤口袋,他拿出手机,打给哥哥。“她煮面给我吃,还帮我洗了衣服,收拾屋子,哥,你这女朋友的个性还真好。”
“再过不久,你要叫她大嫂了。”卓千寻笑道。
“是啊,我真为她感到悲哀……”卓帝一冷冷望着眼前被风吹得花瓣纷落的山樱花。
“干么这么说……”卓千寻声音低下去。“又想跟人吵架吗?你知道我多关心你,怕你饿,还要她帮你煮东西。哥就你这么个亲弟弟,你可不可以收敛一下那个个性?”
“真虚伪。”卓帝一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