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李宣织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掉入了对方的布局中,他难以置信地大叫,“我不懂,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应该说你一直掩饰得很好,”龙震扬为他解答,“这两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人,从没怀疑过。不像桃颖,自她接近我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不信任她。”
“可……”
“可你还是百密一疏,让我猜到你就是杀害桃颖的凶手。”
“没道理……”李宣织摇头,“那件事,我做得天衣无缝。”
“你没注意到,桃颖临死之前,撕下了你的衣角。”
李宣织凝眸。没错,那贱人倒在地上时,曾经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角,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逼得他狠狠地踢了尸体一脚,才让她松开。
“我与夏知府验尸时,发现了她手里的那块碎布。要知道,龙府的衣料都是特别订制的,一般市面上买不到。”他做事向来细心,尤其事关心爱的人,更是努力要证明紫虞的清白。
“可龙府这么多人,为什么怀疑是我?”
“因为尸体是在紫虞家发现的。”
“那又怎样?”
“尸体草草掩埋在东墙之下,那儿是进出风府的必经之地,凶手把尸体埋在那儿,其实是想让人早点发现。”
“那又怎能证明凶手是我?”
“这便说明凶手其实很了解风府的地形情况。”
李宣织一怔。
“而咱们府中去过风府的人,只有你一个!”龙震扬与他四目相对。
被炯目瞪着,泄气的他,垂下双肩。原以为要翻身了,如今大势已去。
“本来我只是怀疑,并没有实际证据,毕竟可能有人想嫁祸于我龙府,而且风府防卫不严,夜行人一个来去,亦可以探清地形;但今晚你自己跳了出来,也用不着我再去找什么证据了。”
李宣织身子一软,再也说不出话来。御前侍卫即刻上前,将他拖了下去。
“你不为官真是可惜,”宣宗对龙震扬笑道:“否则派你到刑部任职,倒可多破几个案子。”
“谢皇上,不过臣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龙震扬恭敬地回答。
“呵呵,妻子要离你而去,还叫好?”眉一挑,宣宗笑道。
“皇上……您听说了?”
“如果单是为了那遗诏,恐怕朕就不会亲自来了,不过,事关你的终生幸福,朕不得不过问啊。”
向来聪明的龙震扬此刻露出迷惑的神色。
“愿意照朕的旨意去做吗?保你们夫妻和好如初!”宣宗自信满满。
此刻别说是圣旨,就算是胡说八道、欺瞒诈骗,他也愿意相信。
*
紫虞置身狱中,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害怕。
这些日子,什么大风大浪她都见识了,心伤透了,泪流干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大不了判她一死。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死更轻松简单的事吗?
只是……摸摸小腹,她挂心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孩子的父亲没有来看她,一次也没有。
呵,想那日跪在雨中求她原谅的痴情男子,原来只是如此而已,他所谓的深爱,不过是惬意时的消遣,一旦大难临头,便各自飞。
铛──
有人掌着灯,牢门忽然打开,金石之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紫虞诧异地站起来,不知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来。
她以为是瑞儿,可这一次,却迈进一个身着黄衫的男子,满脸温和的微笑。
男子身后,赫然跟着夏知府,还有一众铠甲闪亮的护卫。
“紫虞是吧?”黄衫男子和蔼地道:“我是来代震扬接你出去的。”
“您是……”瞧那器宇不凡的模样,她猜到来者绝非平凡百姓。
“说起来,我就像震扬的父亲一样。”
话音刚落,机灵的她便“啊”的一声,惊愕之中立刻跪下。“皇上,您是皇上!”
“你有孕在身,不必如此。”宣宗亲手将她扶起,“车马已经备好,咱们快离开这鬼地方吧!”
“那么,桃颖之事……”紫虞望向夏知府。
“已经抓到真正凶手了。”夏知府讨好地笑说。
这么说,真相大白了?可震扬呢?皇上亲自来接她出狱,震扬怎么不见人影?
她忍不住朝夏知府身后望去,希望在那一堆金盔铁甲中,找到熟悉的身影……然而,她的脸上却浮现失望。
“震扬来不了了。”宣宗注意到她的神情,心中暗笑,却故做严肃地道。
“他怎么了?”不祥的预感再次爬上心头,她受够了这种折磨。
“因为那幅画的事,朕曾经下旨命他进京。可他抗了旨,执意留在这儿请求你的原谅,也不肯进京见朕。”
“他……”紫虞睁大双眸。
天啊,她从不知道,原来他在自己府中做牛做马的每一刻,都是用抗旨不遵这条重罪换来的。
“朕虽然疼他,但也不能这样纵容他,否则天下之人有样学样,还有什么君臣之道?”宣宗故意满脸怒色的说:“所以,朕要治他的罪。”
“皇上!”紫虞脱口而出,“皇上开恩啊!若非民女存心戏弄他,他也不会抗旨不遵……要治就治民女的罪吧。”
“晚了。”
“什么?”简短两个字,听得她心一悸。
“朕已经下令把他处死。不过,看在他忠君爱国的份上,只是赐他鸠酒,留他全尸。”
话音刚落,她便冲出门去。
顾不得什么皇上、什么夏大人,甚至顾不得腹中的胎儿,她头也不回,一路急奔,朝龙府跑去。
“小姐!”幸好瑞儿早已备了车在府衙门口等她,让她如遇救星。
有了车,她可以尽快赶到他的身边。
可是当终于来到他身边时,她才知道,就算乘风而来,也不管用了。
龙震扬躺在他的房内,和衣而睡,俊颜栩栩如生,可那僵直的身体,一望便知失去了生命迹象。
她曾经那样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但现在,眼泪却一颗颗掉落。
她微颤着走过去,跪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搁到自己的颊边。
自从认识他到现在,两人从未像此刻这般平静、这么亲近过。
他们不是争吵,就是斗气,最后还反目成仇,属于他们的甜蜜时刻,真的太少了。
她难过啜泣,泪珠滴到他的皮肤上。
他的手还有余温,看来气绝不久。某瞬间,她产生一种幻觉,仿佛他还活着。
如果,他此刻真能还魂,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她将不再恨他,不再戏弄折磨他,她会放宽心胸原谅他做错的一切,忘却杀父的仇恨……
可惜,就算她倾尽所有,也来不及了。
身后有脚步声,她知道,是宣宗跟来了。
抹去泪水,她转身对着宣宗盈盈一拜,强忍伤心,平和地道:“民女恳请皇上,将震扬的身后事交给民女料理吧。”
至少,让他葬在一个离她近一点的地方,方便将来孩子出生后去看他。
他其实是一个可怜的人,出生就没了母亲,一直孤独地生活,她不愿意他死后仍旧孤零零葬在山头,无人作伴。
“休书已签,你以什么身份料理他的后事呢?”宣宗提出疑问。
“这……”她不由得语噎。
是呵,当初说好两人此生再无相干,她又凭什么去管?
好后悔,这是第一次,她后悔自己写下了那份休书。
“本朝有七出,可朕有权颁旨,立下“三不出’。”宣宗忽然道。
“三不出?”紫虞一脸茫然。
“第一,妻子娘家无人,不出。第二,妻子腹中怀有身孕,不出。第三,夫家先时颓败,妻子嫁入门中,却使之兴旺,不出。”宣宗答,“紫虞,你父亲过世,娘家已无人可照顾你,且又怀有身孕,所以,‘三不出’符合两条。”
“可我……并没有使龙家兴旺啊。”
“哪没有?你嫁入龙家前,虽家财万贯,他与父亲却水火不容,家庭不睦,岂非一派颓败冷清之相?如今他们父子二人握手言和,等你腹中孩儿出生,龙家将来定会运势昌隆,这怎么不算旺夫?”
真的吗?她真有这么好吗?紫虞深深迷惑。
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尽本份而已。
“有了这‘三不出’,那休书便可作废,你还是震扬的妻子,可名正言顺替他料理后事──你可愿意?”宣宗问。
她霎时无言,只用力地点头。
“看来,你对震扬还是很有感情的,”宣宗不由得微笑,“不枉他用此苦肉计。”
苦肉计?
紫虞一惊,愕然回眸,看向床上躺着的“尸体”。
“别装了,听到答案了吧?满意吗?”宣宗朗声道。
龙震扬睁开双眸,俊颜恢复活力,“尸体”竟坐了起来。
“你……”紫虞一惊,差点摔倒。
“小心啊!”龙震扬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扶稳,“别摔了孩子。”
“你没死?”盯着他的脸,紫虞久久不敢相信。
“对,我又骗了你。”龙震扬莞尔,“紫虞,无论你怎么罚我,我都不怕了。因为,我听到了你的真心话,只要知道你在乎我,哪怕用一辈子来接受惩罚,我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