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手一抱,又哭又笑。「武哥,真是你,我没看错,你没有死——」这是武哥的声音,只有他才会用这样独特的音律唤她,敬慕而眷怜。
她激动地紧抱住他,在他身上痛哭,深怕他一转身又要离去。
「小姐……」他叹息,不能挣脱,亦不容拥抱,眸心思潮纠葛。
拥抱中,不经意触着他空荡荡的左袖,她心痛难言,泪花坠跌。这些日子,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你没死,为何不回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泪!」她满心怨怼。
「我知道。」见了她为他立的碑,那短短一行「妻,陆盼君」,已够他一生无憾。
他眸光一黯,轻轻推开她。「你已嫁了少爷。」
再有千言万语,已说不得。
她在少爷身边,被宠着、疼着,笑得如此开怀,他远远瞧着,听城里居民谈论这对恩爱夫妻,为她祝福。
她过得好,快乐着,这样便够。他不愿破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一直以来,少爷不也用这般心情在成全她么?今日换了他,也愿成全。
啜泣声一顿,她沈默了——垂下手,无声落泪。
陆祈君不知在身后伫立多久,直到她回身,目光与他相接,他这才缓步上前,伸了手将她扶起。
「哥哥……」她心慌意乱,唤了声。
将手交给他的瞬间,她迟疑了,眼神避着他。陆祈君看出来了。
那一刻,最真实的反应,已替她做了决定。
她深恋执着、难以放下的,依然是陆武。
这七个月的夫妻生活,恍如梦境,瞬间成了泡影,好不真实。
他不露情绪,以浅笑掩去悲哀。「走吧,回家去。」
扶住她,她迟迟迈不开步伐,频频回顾,于是他顿了顿,回眸补上一句。「你也回来,陆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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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爷爷快掀了书斋屋顶。
「啥?他们此时在一起?那你还在这做啥……叙旧?!都嫁人了还叙啥旧情……少爷,君子不是那样当的……」
福爷爷吼声极响,平日老说不晓得能不能看见小小少爷出世,如今看来,那浑厚有力的吼人力道,应是不成问题……
他东一句、西一句听不完整,静静地、静静地、看不出情绪地坐着,恍恍惚惚随人吼去。
「去!现在立刻给我过去,盯好他们俩!」被硬生生推了出来,连想找个安静之处栖身都没法儿,他叹了口气,只得回房。
福爷爷说的,他不是不懂,只是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怎么阻挡都还是会飞去,他何苦?
若是这七个月的恩爱,犹不及她与陆武的一段情,他陆祈君夫复何言?
轻巧地推门而入,她已归来,静静躺在属于她的内侧床位,仍是留了他一方床位。
他脱了靴上榻,知她并未睡去,他躺下,睁着眼自言般地开口。
「前两日收到济南府衙公文,一年前那下药毒害运送药材的武师、带着鉅款而逃的管事,教人擒往府衙结案,追回了鉅款,我本欲这两日便动身前往了解案情。知道那管事所招供词为何吗?他说,一切皆是主人指使,主谋非他。很合理,不是吗?那能阻止你与陆武成亲,并得到你,我要这么做并不意外。盼儿,你怎么想?」平平静静,仿佛不是说着自己的事,这些事,她早晚要知晓。
背身的她肩头微微颤动,咬唇不发一语。
他苦笑,代她说出口。「你也迷惘了,是不?」
陆武一回来,她便方寸大乱,要说他与陆武在她心中孰重孰轻,明眼人一瞧便知,何用明说?
很悲哀,但他真懂了。
明明同床共枕,却远比成亲前他睡外榻时,还更遥远。她的心,他再也触不着——或许,他从来不曾触着过,所谓白首盟约,只是幻梦一场。
那一夜,他与她,谁也不曾睡去,背着身,各怀心思。她一夜垂泪,他一夜愁思,各自无眠,辗转至天明。
第9章(1)
天一亮,他没对她多言,便与陆武动身前往济南府衙交代案情。
由于管事纯属片面之言,提不出任何事由证明由他主使,又是罪犯之身,因而以纯属脱罪之言结案,判了刑。
「凶手未擒,无颜回陆家。」这是陆武,对他的解释。
擒了管事,追回失去的货款,才能不负他的信任与交托。
「你出事未过百日,盼儿便与我成亲,你心底不曾怨过她寡情吗?」他问。
「不。」小姐并非寡情之人,她会这么做有她的道理,他尊重她的选择。知晓她有了好归宿,他虽心痛,也才能全心缉凶,不去牵挂她。
「盼儿没负你。」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腹中孩儿,是我酒醉误事,她心里头还牵挂着你。」他知、她知、所有人皆知,那又何必再自欺?
陆武愕然,不解他突说此言是何用意。
「不懂吗?」他涩然一笑。「若你们俩心意仍是不变,带她走吧!」
「少爷!」陆武大惊。「这不可以——」他虽不如少爷读的书多,气蕴、学识都比不上,不过武师粗人一个,但为人的道理他还懂,这事说不过去!
「不要跟我讲仁义道德,我从来只问,盼儿要谁?若她要的是你,我无话可说。一直以来,我们都做着一样的事,要盼儿快乐,与你在一起,才是盼儿心之所归。」说穿了,他不是让,更不是成全陆武,他成全的是盼儿的快乐,他是败给了盼儿。
陆武哑然无言。
回府后三日,一天忙完回到房里头,她靠在床头打盹。这几日,她一直睡不好——
他放轻脚步,拎了披风覆住她,轻轻将她移入怀中让她好睡些,指腹划去她眼下湿意。睡梦中亦垂泪,他教她很为难吧?
盼儿被惊动,醒来,连忙坐直身子,心慌地避了开来。
陆祈君定定凝视她。
怀孕让她变得嗜睡,这些动作他时时在做,也做得好顺手了,她从未避开过他,从未——如此慌乱。
打陆武回来后,她便避了他至今,如此明显,他岂会不知?
「盼儿,我有话同你说。」
「要、要说什么?」
「你——」他深吸了口气,无法当着她的面说出,于是起身,踱往窗边。人背着她、心也背着,不去瞧她,才能麻木地将话出口。「你跟陆武去吧,那幢宅子——为你和陆武新婚备上的,还留着,或者你们要离开,总之去了哪儿都行,好好过你们的日子。」
身后乒乒乓乓一阵杂乱声响,他不晓得她摔落了什么,忍住不回头。
「哥、哥哥,你在说什么!」她惊疑不定,深怕是自个儿听错了。
「你还放不下陆武,不是吗?」他只是代她说出心里话,有何好意外。
「可、可我已经……已经嫁了你呀!」怎么能跟武哥走?走了,他又怎么办?
他自袖内取出一纸书文,放在一旁。「这是和离书。你不是被休,没犯七出,咱们是心意难合,情不相投,就此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涉。」
心意难合,情不相投,就此和离。
男婚女嫁,各不相涉……
一字、一句,在她心底回绕,纸上墨痕是他亲笔迹,他对她写下和离书……
「为、为什么……」微颤的手拿不住绢纸,泪水慌然跌落。「哥哥不要我了吗?」为何不要?她不懂,她想不通……
「是不能再要,也不敢再要。」他回身,对上她惊惶带泪的眸子,讶异自己竟能如此平静,麻木得一丝痛觉也无。「盼儿,你爱我吗?」
她愕然,张着嘴,怎么也答不出来。
她爱不爱他?她从来没想过这个……
「不过就这么一句,你便答不出来了。世上有哪一对夫妻,连心意相属都做不到?所以够了,盼儿,咱们这段婚姻,始终太强求,苦苦撑着,为难你也难为我,我放你自由。」
「可是……」脑子空白一片,他的一字一句,她都无法反驳,可她总知道,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她不想这样。「哥哥,我不要走!不要、不要赶我——」
「盼儿!」他扬声一喊,阻断她的泣求。「我累了!」
她怔怔然凝视他。哥哥从未对她这么凶,用如此不耐烦的口气对她说话,仿佛又回到十岁那年,被他强硬斥离、遗弃——
「就这一声哥哥,便足以让我寒心。你没发现吗?陆武回来后,你再也不曾喊上一句夫君。」他低低地笑,笑得讽刺。「我等你多久?我盼你多久?换来的是什么?一再的失望与伤心,你以为我能承受多少?一个无法全心全意看着我、爱着我的妻子,我不想要。」
所以、所以呢?他付出太多,她总是回应得太少、太慢,他生气了?
他说——他累了。
他累了,他要收回,再也不愿包容、不愿爱她、不愿总是付出太多,得到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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