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智一凛,急奔过去,在女性化妆室看见那个少女,她似是喝多了,粉腮漫着桃晕,虚弱地靠在墙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吐。”她娇喘细细。“发生什么事了吗?”
“警察来临检,你的同伴应该都逃走了。”他冷静地解释,见她无力行走,索性将她藕臂圈在自己肩上,背着她推开一道隐密的门,穿过一间小仓库,爬出一扇窗外。
“叫计程车。”她低声命令。
他点头,急速奔离阴暗的巷弄,随手招来一辆计程车,跳上去。
安全了。
关彻长长吐息,望向少女,她降下车窗,探出脸,深深呼吸沁凉的空气,昏沉的神智逐渐清醒。
“你还好吧?”他关怀地问。
“嗯。”她点点头,向司机念了一串地址,请他开到北投山区。
他凝视着她侧面——她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五官很端正,也很自然,不似人工雕琢,而是纯天然之美。
而且她还具有某种气质,清冷高雅,仿佛不可亲,却又融合着微妙的脆弱,教人想臣服,更想呵护。
怪不得那些公子哥会为她疯狂。
“谢谢你救了我。”她道谢。
他咬牙,一再告诫自己别多管闲事,却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你为什么到那种地方?”
“今天是我生日。”她幽幽低语,似乎这便解释了一切。
他皱眉。“这就是你庆祝生日的方式吗?”
她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睇他。“你打算对我说教吗?”
“那不是你这种女生该去的地方。”
“你又知道我是哪种女生了?”
她淡淡地回话,而他一时无语。
尴尬的沉默占领车厢,两人不再说话,直到车子抵达目的地。
“我家到了。”她宣布。
他向外张望,眼前一道铁门,锁着庭院深深,他完全看不见底,只隐隐约约瞧见在夜雾朦胧中,似有一座城堡似的影子漂浮着。
“谢谢你送我回来。”语落,她开门下车。
有片刻时间,他只是僵坐在车上,不知所措,然后他瞥见车内计价表上闪亮的数字,蓦地倒抽一口气。
虽然不至于是天文数字,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足够令他破产了。
“对不起,我也在这边下车。”他急忙掏钱付帐,暗自庆幸今天刚发了工资。
计程车如一尾鱼,在夜色里安静地游走,她见了,惊讶地扬眉。
“你不顺便坐回去吗?这附近很难叫车耶。”
她以为他是那种进出都有人护送的大少爷吗?他窘迫地别过眸。“我走路。”
“为什么要走路?”她愕然,转念一想,恍然大悟。“真抱歉,刚刚车钱一共多少?我身上没带钱,你等等,我马上请管家送出来给你。”
“不用了,我已经付了。”
“可我应该给你——”
“我说不用了!”他厉声喝止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郁恼,也许是因为他蓦然察觉,她是那种从来无须将钱带在身上的超级千金大小姐,他想,她买东西一定从不看标价。“下次不要再到那种地方了,那里不适合你!”
他几乎是忿忿地抛下一句,转过身,尽量将背脊挺得直板板的,保住男孩子的尊严与傲气。
她目送他僵直的背影,忽地追上来。“从来没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谢谢你。”
她踮起脚,想亲他脸颊,他吓一跳,转过头,方唇正好触及她柔软的唇瓣……真的好软,好甜,像棉花糖一般,仿佛很快便会在梦里融化。
这就是接吻的滋味?
关彻迷了,傻了。她也许吻得很轻易,很率性,也许这样的错吻对她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小意外,但他却震住了,颊畔烧灼着,遭她烙上了迷恋的印记。
十七岁的他,从此爱上了十四岁的她,那是一种宿命的爱恋,就像日与夜总是彼此追逐,那样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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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再度相遇,是在一场高中的校庆舞会上。
由于他忙着四处打工赚钱,旷课太多,随时有被退学的危险,他的好朋友程予欢替他向班联会主席叶圣恩求情,希望后者能帮他申请公假,补旷课时数。
叶圣恩答应了,却也提出条件,要他为班联会做事,作为抵偿。
于是,在忙得不可开交的生活中,他又多了一项任务,听候班联会主席的差遣,筹备这场校庆舞会。
为了这场舞会,他几乎三天三夜没睡觉,当晚已是筋疲力尽,只想找机会溜进某间教室,狂睡二十四小时。
但不行,叶圣恩这人表面温和,操起人来可是毫不留情,好似不把他精力榨干,誓不罢休。
整个晚上,他忙里忙外,负责引导前来参加舞会的女学生,她们大多来自各大名校,其中也有不少正妹。
其他同学都很羡慕他的好运,可以正大光明地亲近美女,他却满脑子只想跟周公好好下盘棋,根本连那些女学生的长相都没看清楚。
但,正当他浑浑噩噩,即将点头梦周公的时候,她忽然现身了。这回她并未精心装扮,裸着素颜,穿初中制服,海军领、百褶裙,简单清纯,却绝对地诱人,光华四射。
霎时,惊噫声此起彼落,一群荷尔蒙过剩的男生抢着围过去,急着想认识这位不知哪来的极品正妹。
“都给我闪开!”眼见她整个淹没在人海里,他神智完全苏醒,推开周遭碍事的男同学们,来到她面前。
她见到他,似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甜甜地弯唇。“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嗯。”他点头,假装没注意到朝自己身上砍来的无数道嫉妒射线。“你怎么会来?”谁邀请她的?
“我有认识的人。”她低声应道,妙目流转,接着,像是锁定目标,嫣然一笑。
“真季,你来了。”
是叶圣恩!关彻一凛,默然看着班联会主席笑着迎过来,弯起一边臂膀,她亲匿地勾住,自然地就像他们已经无数次这样做过似的,与他并肩而行。
“原来是圣恩的女朋友!呿~~没望了!”其他同学又羡又妒,却无可奈何,班联会主席的马子,谁敢觊觎,等于找死。
“是夏真季啊。”程予欢凑过来,笑望这一幕。
“你认识她?”关彻望向好友。
“嗯,她是圣恩的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们在谈恋爱吗?”
“恋爱?圣恩?”程予欢好笑。“那家伙才不认识爱情这种东西!他对真季,就像对妹妹一样。”
只是妹妹。关彻紧绷的表情放松。
程予欢察觉到他的异样,眉宇蹙拢。“你不会也被真季那小女生给迷住了吧?那是大大不妙!”
“不妙?”
“那女生很现实的,没有一点家底的男孩子,她看不上。”
“你的意思是——”
“她不可能喜欢一个穷小子,所以如果你爱上她,绝对只是自讨苦吃。”
这是程予欢的预言,他也的确料中了。
当关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夏真季邀舞,踩着笨拙的舞步,结结巴巴地问自己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她时,她讶然笑了。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约会吗?”直截了当的问话,顿时烘热他的脸。
他困窘不已,良久,才点了点头。
“我很少跟男生约会。”她深思地凝视他。“你想约我做什么?”
他愣住,从未想过这问题,一般少年少女约会都做些什么?吃饭?看电影?
“我不去电影院看电影,人太多了。我也很少上馆子,我的嘴很挑,除非是像予欢他们家那种高级餐厅的料理,不然我吃不下去。我出门一定要有车子接送,我爸妈不放心我坐公车,还有——”
“还有什么?”他语气有些尖锐,尊严长出一根根细小的刺,保护自己。
“我喜欢收礼物,要很别致的、很可爱的礼物。”绝不能是地摊随处可见的便宜货。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在暗示他,他负担不起她理想的约会。
“给我电话。”他直视她,眼神很坚定、不服输。
“什么?”她愣住。
“等我准备好,我会打电话约你出来。”他倔强地声明。
她笑笑地给了他电话,写在他掌心的电话号码,仿佛某种古老的咒语,他紧紧握着,连续几天都不洗手。
当号码终于在他掌心模糊那一天,他打电话给她,借着听她的声音加强自己的信念。
他会约到她的,一定会,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存钱。
他不时打电话给她,只要她在家,她一定接。她喜欢听他说些打工时的趣事,喜欢听他说他如何翻越学校围墙,躲避教官的追捕,她喜欢听他说关于他的一切,虽然他从不告诉她自己真正的苦难。
她也会跟他说,说她父母总是忙碌得抽不出空关心她,说自己在家在学校虽然总是一副乖乖牌的模样,其实脑子里常转着叛逆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