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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脚一滑,她跌进积雪中,纸伞脱手飞离十步之遥。

  所幸积雪软绵绵的,跌了也不疼,只是这下子要从雪里脱身爬起可就困难重重,抽了右手陷了左手,抬了左脚绊了右脚,上官白玉狼狈不堪,身上毛裘全沾上雪湿,渗透过布料,让她尝到沁骨的寒意。

  “糟糕,一定会被丁香骂……”她像个玩得全身泥泞的孩子,担心回家被娘瞧见,少不了一顿教训。她自小没娘,丁香就像个娘亲一样,唠叨、爱操心、爱碎碎念,却又慈爱贴心,看见她将自己跌得这副惨状,定会大惊小怪。

  好不容易脱离身陷雪地的困境,正拍拂着毛裘上的雪片,一声好似鹰啸的巨响从天际划过……上官白玉下意识仰头去看,然而她看见的并不是翱翔苍穹的鹰,而是一大片黑影。

  那不是乌云,它快速地、一闪而逝地出现又消失,接着是落地的声音……不是安安稳稳,反倒有些像她方才在雪地上跌倒的“砰”一声。

  上官白玉循声而去,吃力地扶着落尽绿叶的树木在雪地行进,一步一步拖着走,前往更深的林间。

  约莫行走数十步,周遭景物豁然不同,虽然同样落着雪,同样周身被寒意包围,但她好似看见白茫茫的草木都染上薄薄黑雾,那些黑,像数条小溪流动、起伏,滑过她的身体,甚至穿越过去。

  它的源头,也就是黑雾最浓的部分,来自于前方不远的巨木。

  别过去。

  脑子里有声音在阻止她。

  快回头,回车厢里去,前面危险。

  她向来是个直觉很强的女孩,好几回丁香迷路,在死巷子里跳脚咆哮;爹的船行有几艘船出航时会遇难;厨娘今天会煮哪些菜;婢女青青今天会打破几个盘子等等,她都精准地预测过,这一次的念头更强烈。

  但她没有掉头逃离。

  虽然被黑雾包围,不过它们没有伤害她的意图,也没有让她感到不舒服,甚至在黑雾里还能轻易驱散掉冰雪的寒意,使她冻僵的手脚温暖许多。

  她走近那棵巨木,它看起来并无异状,枝干上空空荡荡,叶儿都已落光,枝桠上堆着白雪。她摸着树身,它很大,几乎是十个她加起来的宽度,指尖抚摸着木纹,她绕着树身走了一圈……

  在巨木的另一侧,她看见一个男人盘腿坐在树下,黑雾正是由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不是人……上官白玉立刻有此认知。从小她就能见着花丛里咯咯发笑的小花精,花精身上又甜又香,花瓣是他们的衣裳,淡的红、浅的紫、亮的黄,色彩鲜艳,顽皮地坐在蝶儿背上,任由蝶儿飞舞带领,所以此时见着了非人类,她不会太吃惊,只是她没见过花精草精这类小可爱之外的精怪,尤其……是像他这类的生物。

  他闭着双眼,肤色像是泥般的土褐色,脸颊两侧有类似虎斑的浅浅白纹,不过并不长,到鬓前几寸就隐没了,一头墨黑发丝不似人间男子般整齐地束起,而是长短参差地随意披散脑后,有好几绺长长地从额前滑落颚际,又有好几束削得短短的,在发间飞扬翘起。

  上官白玉蓦然捂唇低呼,当她看见那男人……不,是耶只雄性生物身上严重的伤势时。

  他左边的身子有个大窟窿,从锁骨一直到左胸下方,虽然她没瞧见血肉模糊的惨烈、不过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毕竟亲眼见到一排白骨呈现在眼前,实在非常可怕,而且他连左上臂也只剩一根臂骨,完全没有皮肉包覆……她怕得好想转身逃开,可又担心他伤势如此严重,身体挨得住吗?

  他是死?还是活?

  若是死的,也不能任由他被大雪掩埋,曝尸荒郊。

  若是活的,放着那么重的伤势不管,很快也会死。

  上官白玉双手紧紧交握,缓缓在他面前蹲下,见他还是没睁开眼,她悄悄地伸出葱白食指到他鼻下,待探得一丝温暖气息,她才松口气,不由得露出放心的笑。

  “公子?”虽然这称呼怪了些,但她总不好唤他妖公子吧?都还没弄清楚他是哪类的精怪呢,瞧他坐在树下,或许是树妖?“公子,你还好吗?”

  他有了动静,从眉心开始,皱出深刻的折痕,但双眼还是合紧。

  “公子?”上官白玉轻推他没受伤的右肩,想确定他的状况。

  暴瞠的黑眸张开得太突然,凛冽的目光杀得她措手不及,上官白玉吃了一惊跌坐在雪地里,就见那男人恶狠狠地瞪视她。

  “你看得见我?!”他的声音相当低沉,若不是这句问话因惊讶而提高了嗓门,说不定她不能如此轻易地听明白他说了些什么。从他微微张开的嘴角,隐约可见雪白獠牙。

  “呃……嗯。”她诚实地颔首,他这么大一只,要看不见还真难。“你的伤看起来好严重,我马车上有药箱,你要不要上些药?”虽然这么大的窟窿,就算涂再多药恐怕也没用,但她仍不想放弃任何治疗的机会。

  “啐,这种小伤。”他撇撇唇角,神情满是轻蔑不屑。

  小、小伤?

  上官白玉还满想提醒眼前这只雄妖,那伤口已经能让她伸手穿过去直接摸到他背后那棵巨木的树皮--只要不被他左肩露出的那几根白骨卡住的话。

  “我带你去看大夫,好吗?”不想看他伤得如此重却没能及时获得救治,所以上官白玉放软声调轻轻央求,宛如在安抚一只脾气暴躁的野兽。

  “女人,你是不是这里坏掉?”他冷冷地点点额际。

  “嗄?”这里?是指……脑袋?

  “我是人吗?”他倨傲地问。

  “呃,不是。”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既然不是,你为什么脑残到以为我会乖乖跟你去看啥破大夫?”哼。

  这雄妖没在笑,却说出嘲弄人的话。

  “你的伤不快些治,相当危险,它好严重。”上官白玉没被他的恫喝吓退,只是淡淡锁眉,忧心地瞅着他的伤口。

  “真正有危险的人,是你不是我。”他亮出十根尖锐乌爪,要是她再啰唆半句,这十根爪子就会狠狠撕裂她。

  “杀了我,对你的伤口也没有益处。”上官白玉拈起手绢,轻按他左肩窟窿边缘,他“嘶”地抽息,面目扭曲。

  该死的女人!

  “很疼吗?抱歉……幸好它没继续流血,否则这么大的伤口,怎能止得住?”上官白玉边说边解开毛裘的系绳,将温暖的女用狐裘罩在他肩上。外头如此冷,他衣着单薄,伤处的粗布衣裳也破了大半,根本挡不住风雪。

  “你在干嘛?!给我盖这种毛茸茸又狐臭味加人类味十足的东西干什么?!”他不领情,挥手拒绝。

  “我的狐裘才没有狐臭!”丁香都有帮她熏上好闻的淡香!

  “十一年的野狐毛,这辈子洗过澡的次数不到二十次,你说臭不臭?!”他光用闻的,就知道这块狐毛的年分。

  “……”她当然不知道身上这件狐裘的来历,那是爹在她十四岁时送她的礼物。

  他嫌恶地抽抽鼻,掀掀嘴角,露出锐利白牙。“不过比起狐臭,人类的味道更刺鼻。”

  他在说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明白白就是在说她!

  “我活了十七年,天天都有沐浴更衣,至少洗过六千二百零五次澡,有时一天还洗两次,哪有什么刺鼻的味道?!”上官白玉不满意他的比较方法,更不满意他嗤笑的表情。

  “你臭是臭在你的啰哩叭唆和活久嫌烦啦!”他露出狰狞嘴脸大吼。

  上官白玉被吼得缩肩,但那对水灿圆眸可是一点也没有逃避与他对视。

  “我哪有啰哩叭唆?我只是想帮助你,你受了伤,又待在这么冷的雪中,身子怎么受得了……”她还是担心这个。

  他闭闭眼,在忍耐。

  他见过她这型的家伙,一颗慈悲泛滥的心,巴不得显灵救苦救难,最好为了苍生百姓还肯牺牲小我,整个人被七彩琉璃光团团包围……那明明是碍眼神族的特色,她这只小小如沙尘的破人类在跟人家凑什么热闹?!

  动动十根尖爪,他在思考现在动手宰掉她会不会省事许多,看她身躯如此单薄,只要右手捉住她手臂,左手朝那又白又细的颈子反向一折,包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她的颈椎碎成粉末……

  蓦地,手背青筋浮现的双手被人轻轻握住,他睁开眼,看见她真诚地牵起他的手,神情柔美得惊人,一瞬间让他误以为在她身上出现刺眼光圈。

  “我知道你排斥人类,但我没有害你的意思,只是很担心你的伤。你放心,我找的大夫是自小就替我治病的赵大夫,他不会因为你是妖就不医治你,他人好、心好,也不会到处宣扬你的事,等你养好伤,随时都可以离开,我绝对不会再啰唆半句话,好吗?”上官白玉字字诚恳温柔。

  他面容扭曲。

  他受伤是他家的事,他认分地窝在这里疗伤,也用了隐身咒,偏偏她却能看见他,还缠着要帮他治疗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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