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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兰无奈地轻瞥雅图一眼,暗暗嘆口气。

  「你是担心额娘的病吗?还是担心咱们府里不能少了你?」福晋不明白女儿的心事,逕自笑著劝道。「傻孩子,你别想太多了,我心中已有打算,等过阵子,你慢慢把事情交代给你三哥绵湣就行了。我的两个儿子里头,也只有绵湣还算聪慧些,绵恒就别提了,成日窝在书斋里老不见人,也不知道他都在干什么。」

  「绵湣还算可以,就是心性浮躁了点。」辰兰点点头说。

  「也该让他学著怎么理家了。」福晋笑说。「咱们雅图都二十了,婚事再耽误下去可不行,总得有人出来接手管这个家是不是?」

  「额娘。我是真的不嫁人。不是不想,而是不肯。」雅图认真严肃地加重语气。

  福晋愕然,不解地看著她。

  「额娘,我不嫁人,是因为我心里已有了人了,所以我不嫁。」雅图继续说道。

  她不想母亲老是在婚事上头打转,索性明明白白说个清楚。

  「你心里有了人?!」福晋惊愕得目瞪口呆。「那个人是谁?」

  辰兰默默地从炕上移身到桌案前,倒了杯茶低头啜饮。

  「额娘不用问我了,我是不会说的。」雅图缓缓地摇头。

  「你不说,额娘怎么知道该去向谁提这个亲事?」福晋急著喊道。

  「就算额娘知道他是谁,也绝对不可能跟他提亲的,所以根本也不用知道他是谁。」雅图似笑非笑地说。

  「可是,你不肯嫁人,又不肯让额娘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难道你就想这样耗著吗?」福晋万分著急。

  她太瞭解自己的女儿了,只要雅图的神情愈理智冷静,就愈表示她已经下定了绝不更改的决心。

  「我会等他回来,等他回来我就嫁他。」她微笑。

  「你阿玛怎么会让你如此胡来……」

  「额娘放心,阿玛不会管我的,他真的不会管我嫁不嫁人的事。」雅图抿著嘴笑道。

  「为什么?」

  福晋很意外,急忙追问。

  「因为阿玛知道,如果逼我嫁人,我就会出家当尼姑去,所以,他不会管我的。」

  想起那天自己狠狠发下的誓言,把阿玛彻底吓住,她就忍不住有几分得意的神气。

  「出家当尼姑?」福晋惊傻了眼。「你这个疯丫头,说这些什么鬼话?!」

  「额娘,雅图说的可不是鬼话,她是认真的。」辰兰在一旁帮腔。

  「听你这口气,你是知道雅图心里的人是谁了?」福晋立刻把目标转向辰兰。

  辰兰悄悄望了雅图一眼,见雅图用眼光示意她不许说,她只好对著母亲无辜地耸耸肩。

  「那个人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福晋管不了那么许多,焦急地想知道到底雅图的心上人是谁,什么家世背景。

  「额娘别问我,这得让雅图自己来说,她要不说,我也没办法替她说。」

  辰兰无可奈何地笑笑,自顾自地拈起桌上的糕点吃。

  「你们两个是存心要气死我吗?」福晋气得竪起眉。

  「额娘别急,他人不在京城,等他回来,我自然会告诉额娘他是谁。」

  若是现在就告诉额娘她的心上人是莲官,额娘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他是优伶的身分,与其惹得额娘气恼,不如咬死不说,也省得耳根清静。

  「他不在京城?那他在哪裡?」福晋仍不屈不挠。

  「我也不知道。」

  她自己也几乎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

  他人在哪裡?他在做什么?他过得好不好?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雅图轻轻摇头,她内心比谁都渴望他回来。

  「都不知道?!」福晋扬高了嗓音,满脸无法置信的表情。「雅图,那你是打算等他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回来。」雅图深吸口气,豁达地一笑。「他说他会回来,我会等他回来。」

  「等他一年?两年?等多久都不知道!」福晋深深注视著她。「雅图,阿玛和额娘是不会让你做这种傻事的。」

  「只要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雅图转过头,直直地望向窗外,目光温柔地凝视著院中的老松。

  *

  徽州。

  「秋声园」这个半大不小的戏台挤满了人,人人都闻风而至。

  听说京城四大班社之一的「四喜班」当红文武生莲官,要在「祥庆部」挑梁演出,所以「秋声园」从一早就挤得水泄不通,全是慕名而来的人。

  「祥庆部」的伶人们向来跑的是茶馆这类的小戏台,从没上过这么正式、这么精美的戏台,因此个个挤在幕帘后,紧张得浑身发抖。

  「莲官,池座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了。」

  班主王禄村满头是汗,他自组戏班子以来,也从未遭遇过如此大的阵仗。

  然而对莲官来说,他所经歷过的都远比现在的场面大上好儿倍。

  「这只是小戏园,将来要进的是更大的戏园,班主要学著习惯。」

  王禄村自从收下莲官之后,莲官的第一场戏就在小茶馆里引起了沸扬的骚动,儘管戏台简陋、行头陈旧,也掩盖不住它的光芒。

  虽然不在京城、苏州、济南或是扬州这种大地方,也不是人人都听过莲官这个名字,但他第二场开始,就已有人专程为看他的戏而来,他一亮相、一开口,就是一片如雷的掌声。

  莲官知道自己要再往上爬,唯有靠技艺卓绝才能慑服人,否则任有雄心万丈也是徒劳无功。

  在这个小小的茶馆里,他一连贴演三天的「吕布」和「周瑜」,使出浑身解数让所有看戏的人为他疯狂。

  於是,原本只唱三天的「祥庆部」,因为莲官的缘故让茶馆天天人满为患,茶馆老闆生意大好,欢喜得不得了,一口气再加演十天,每天的酬金从十两增加到二十两。

  虽然莲官对每台戏只有二十两的酬金仍感到不满意,但他仍请班主再给「祥庆部」加演十天,因为他要靠这个小茶馆替他把名气打出去。

  莲官的算盘没有打错,短短十天,他的名字就慢慢从小茶馆里传了出去,小茶馆里追捧他的人愈来愈多,肯把赏钱砸到他身上的人也愈来愈多。

  十天的戏唱完,儘管茶馆老闆还要再商请莲官继续演,但莲官要班主毅然决然地拒绝,并且要求班主接下来要跑戏园子。

  戏园子的酬金要比茶馆高出许多,但一台戏也只有五十两,虽然班主把酬金分给莲官三十两,但莲官都不收,他要班主把这些钱全拿去添购新的行头,因为一个演员最重要的就是舞台上华丽的戏衣。

  就这样,莲官跟在「祥庆部」里穿州过省,从小戏园开始跑起,整整跑了将近一年。

  他的名字在各州各省之间慢慢传开来,也替「祥庆部」打响了名号。

  渐渐地,开始有大城镇较有名气的戏园子前来商请了。

  这间「秋声园」就是徽州的知名戏园子,当他们开出一百两的酬金时,「祥庆部」的班主王禄村狂喜得差点没晕过去。

  当然,王禄村非常清楚人家要看的只是莲官,并不是「祥庆部」原来水準火候和莲官无法相比的班底。

  若不是莲官,他永远也不敢想像自己的「祥庆部」有一天能走进这么大的戏园子里唱戏。

  「莲官,瞧那些兔崽子一个个吓得两腿发软,我真怕他们会砸了你的场。」

  看到自己那些没见过大世面的班底,个个紧张得面无人色、呆如木鶏,他就忍不住担心得头皮发麻。

  「有我带著他们,不会有事,只要我压得住场子就没问题。」

  莲官正在穿上白龙箭衣,戏衣上那股酸臭的味道让他忍不住蹙眉。

  「不是说要把衣箱里的戏衣全部换新吗?」

  他实在忍受不了戏衣蒙著灰、残旧不堪,还带著经年不洗的酸臭气味。

  「我已经把破旧的先换掉了,因为这件白龙箭衣还好好的,所以就没换了。这实在没办法呀,一件戏衣就要几十两。这顶双花翎紫金冠就要五十两,那些小花旦头上的珠花水钻更是贵得不得了……」

  「好,别说了,等『秋声园』这台戏唱完,总可以换件新的了吧?」莲官最怕听见有人跟他嘮叨钱的事了。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一定给您换件新的!」王禄村殷慰諂笑著。

  看王禄村脸上小心翼翼和諂媚的笑容,莲官想起了以前「四喜班」的朱班主。

  只有把他视为摇钱树时,才会有那种笑容。

  然而,现在的莲官已经荣辱不惊了。

  他要证明自己即使手无寸铁,也能再打下天下:就算离开了京城,也能再红起来。

  莲官掏了掏翎子,这顶紫金冠的翎子不够柔软,他一直不太满意。

  下回,他再换上令他满意的紫金冠。

  第7章(1)

  在「秋声园」一连唱了十天,不但让「祥庆部」赚进了白花花的千两白银,也让莲官的名宇迅速传递江南。

  散戏后的后台,王禄村和他「祥庆部」原来的班底在欢天喜地地分钱,莲官自然分到最大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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