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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斗胆问一句,这四格格可是王府里头真正当家理事的?」朱荣仙悄声问道。
「朱班主眼神好。」鶯儿笑道。「别看我家四格格是个弱质女子,可行事作风比男人都强,王府离了她可是会乱了套呢!」
「真是不得了,那四格格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就有这样的本事。」朱荣仙嘖嘖称赞。
莲官也颇感讶异地挑起了眉,那个四格格看起来娇柔瘦弱,一副风吹就要倒、一捏就会碎的模样,竟然是这座王府的当家人物。
他出入过不少王公贵族的府第,而由一个千金格格出面接见倒是头一遭。见多了官家千金和王府格格,原以为都是些娇生惯养的豆腐脑袋,没想到这位四格格改变了他的观感。
他不禁回过头,从花厅的窗台望进去,意外与她怔然凝望的双眸对个正著,看她又惊又慌地别开脸,故作镇定的模样,他忍不住轻笑。
被这样曖昧地偷窥,对他来说是稀鬆平常的事,他可以确定这位四格格对他很有兴趣。
正好,他也对她的当家身分很感兴趣。
庆郡王永璘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当年皇上在诛杀和珅,抄没和珅的宅第后,就将这座宅第赐给了永璘,从此便成了庆郡王府,由此可以想见庆郡王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尊贵无比。
倘若能攀附上这样的皇亲国戚,他便能得到更高的名利和地位。
他不甘於现状,而这位四格格却有机会改变他的命运。
第2章(1)
戏楼后台堆满了大小衣箱,少年伶人们各自整理自己的戏衣,一件件分别张悬起来,有五色蟒服、五彩綾缎袄褶、云缎褂袍、大小披褂、五色龙箭衣,件件流金溢彩,魅丽灿烂。
「动作快著点儿!收拾好了以后都去排戏练功去!」朱荣仙在院子里朗声吆喝。
「是。」
眾人应声,又忙著去整理盔帽靴鞋,还有刀枪剑戟等兵器。
「这是莲官的衣箱吧?」
朱荣仙看到一隻未开锁的黑木箱,辨认著。
「是莲官的。」
老旦梅官一边收拾著马鞭,一边回道。
「他去哪儿了?」朱荣仙左右张望。
「他说头疼,要去吹吹风。」武净福官答道。
「头疼?」朱荣仙一听就急了。「玉官,莲官的药你都带到了吧?」
「带了。」玉官从他的首饰匣子里抬起头来说道。
「你先去熬药,熬好了就叫他喝,风寒没治好可怎么上戏呀!」朱荣仙张罗著,忽然看见辰兰格格站在门边,立即堆起满脸笑迎了过去。「大格格,您怎么过来了?这后台又脏又乱的……」
「我听说莲官病了?」辰兰轻声问。
朱荣仙呆了呆,连忙摇著手。
「只是小小风寒而已,误不了事的!」
「吃的药若是没有什么效验,就派人来跟我说一声,我马上给他请更好的大夫。」辰兰温柔恳切地说。
「是、是,多谢大格格恩惠!」朱荣仙迎合讨好地笑道。
「莲官不在这儿吗?」后台不大,一眼便能望尽,辰兰没看到莲官,神色显得很失望。
「莲官不在,不知道大格格找莲官有什么事?」朱荣仙含笑问道,忍不住朝辰兰投去探究的目光。
「没、没事。」
辰兰摇摇头,双颊泛起红晕。
「莲官用过晚膳以后就没看见人了,大概四处走走去了,应该走不了多远才对,大格格要等莲官回来吗?」
「不用了。」她把手中一个纸包往前一递。「这里有茯苓、川贝,都是极好的药材,你给莲官添著吃吧。」
朱荣仙接过纸包,心中已有了底,脸上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小的替莲官谢谢大格格。」
「竹子院的明道斋比较冷,香雪坞暖和一点,你让莲官睡竹子院的香雪坞,那里对他的病会好一些。」辰兰好意提醒。
「是,格格,小的记住了。」
「那我走了。」辰兰低下头转身离开。
辰兰一走远,少年伶人们便发出低低的窃笑声。
「又一个格格栽存莲官手里了!」秋官掩口笑道。
「还亲自给他送药来,真是好大的面子呀!」春官笑得曖昧。
「上回不是一个孙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吵闹著要嫁莲官,后来听说被孙大人两个月内火速嫁到南方去了。」玉官轻声轻气地说。
「多少千金格格痴迷爱恋著他,随便找个来当老婆,这辈子就不用愁了。」武丑奎官一脸艶羡状。
「你娘要是把你生得有莲官三分俊就成了!」老生菊宫大笑道。
「胡说八道些什么!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下九流的优伶戏子敢作这种白日梦!」朱荣仙一盆冷水泼了过去。「就算莲官在京师的名气再大,在那些王公贵族眼里也就是一个优伶戏子罢了,再多千金格格喜欢他有什么用?还不是镜花水月!你们还真以为那些千金格格喜欢莲官,他就有办法娶得到吗?在这里发大梦还不如练功去!」
一班少年伶人噤声住口,大气不敢透。
「要不是莲官带著你们这些小师弟,你们哪有机会出王府的堂会?如果不想像你们其他的师兄那样只能在戏园里混饭吃,就多努力一点!」朱荣仙在莲官的衣箱上坐下,长长嘆了口气。
「咱们作戏子的,生不能入家谱,死不能入祖坟进祠堂,你们哪,别想著要攀权附贵。想著用你们的一招一式去闯出名气,努力去挣钱比较要紧,挣了钱就去买宅子、置田产,老了才不会无处安身。人各有命,咱们既然走了这条路,就各安天命吧!」
少年伶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听著朱荣仙的慨嘆和训诫,似懂非懂,不过他们心中倒是明白一点——那么多的师兄里头,唯有在京师大红大紫的莲官才是他们追随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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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官在竹子院里优闲漫步,竹子院里栽种几百株碧绿的竹子,像翠玉雕的一般,给人一种幽冷清贵之感,两侧长廊上悬褂著牡丹灯,暖融融的灯光将院中清冷的感觉柔柔化去,多了几分寧静温柔。
出入过不少王公府第,这座庆郡王府安排给他们的住所,是莲官感到最满意也最喜欢的一处。
一阵冷风越过翠绿竹林轻轻吹来,他深深吸口气,原本闷热胀痛的脑袋顿时清醒不少。
穿过月洞门,他慢慢走在石卵小径上,荷花院里本植满了红花绿草,但此时正是严冬,花朵不开,看上去冷清单调许多。
「四姊,不是我!」
垂花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叫喊声,莲官好奇地往外走,看见不远处一道青篱笆内站著一个少年和一个女子,虽然天色幽暗,但他一眼就认出那女子就是四格格雅图。
雅图把庶出的弟弟绵怡拉到青篱笆内这处静僻的角落盘问,没想到莲官此时正隐身在垂花门前的龙瓜槐树后头。
「有人看见你老是爱逗弄铃儿,还敢说不是你!」她逼问著。
「是谁跟你说的?」绵怡气急败坏。
「你问这话不是很傻吗?」雅图冷笑。「我怎么会告诉你是谁跟我说的?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就行了。」
「我只是喜欢跟铃儿打打闹闹,又没做什么!」绵怡没好气地哼道。
「铃儿哪个小丫头怯生生的,看见人就畏缩靦腆,她敢跟你打打闹闹?你当我是傻子吗?」雅图目光凌厉地瞪著他。
「我就是跟她说几句玩笑话而已,真的没有做什么!」绵怡慌乱地喊。
「你发誓?」她紧紧盯住他。「你若没做什么,那铃儿怎么会跳井?」
「她要跳井关我什么事!我不跟你说了,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找我额娘问!」
绵怡气得跺脚,转身就要跑。
「你给我站住!」雅图扯住他的手,眼对眼地冷瞪著他。「别以为走了之就什么事都没了!是你干的就承认,否则我要找的人不会是你额娘,我直接告诉阿玛,让阿玛来处置你!」
「你到底想怎样?」绵怡愕然又恐惧地望著她。
「我只是要弄清楚铃儿是怎么死的?」雅图压低嗓音,冷冷质问。「说,你是不是玷污了铃儿?」
在雅图的逼视下,绵怡恐惧得连气也不敢喘。
「不说话,那就是了。」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竟令雅图感到不寒而栗。「绵怡,你才多大?十四岁啊!你竟敢做出这种事?」
绵怡脸色青白,双拳紧握蜷在胸口。
「我跟铃儿说……以后她就跟我……我不会让她吃亏的,谁知道她……」
雅图怒火上涌,气得搧了他一耳光。
「你打我!」绵怡呆呆地伸手抚向脸颊,两眼一红,就要哭出来似的。
「我打你是要你认清自己的身分!就算你是主子,也不能没规没炬地欺辱府里的小丫头!」
「我没有欺辱她!我喜欢她——」
「你喜欢她就可以乱来?」雅图压抑著怒气。
「你有没有想过,她根本不喜欢你?就是因为不喜欢你,所以你玷污了她的身子,她才会含羞自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