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他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情急之下,雅鱼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脸蛋因羞惭而涨红了。“对不起,对不起,一百个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我偷听你的心事是我不对,我……还是对不起!”
她不该对他有先入为主的错误印象,以为他是个性好寻花问柳、徒有漂亮皮相的公子哥,更不该犯下那种狗眼看人低的小人卑劣行径啊。
麒麟神色冷冷地回头,目光往下落在被她小手攒住的衣角,然后再缓缓往上移回她像是快哭出来的脸上。
“逗妳真好玩。”他坏坏地一挑眉。
啊?
泪珠已在眼眶里打滚,雅鱼闻言,愣愣地抬头呆望着他。
“没想到三五句坊间算命先生拿来行骗江湖的鬼话,妳就听得连心都要掏出来给人家。”他摇摇头,啧啧道:“妳不是哑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妳怎么可能平安无事活到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口贩子拐卖去帮人家数银子呀?”
啊?
她脑袋一片空白地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竟然变脸比翻书还快?
“妳是哪家的小姐?”他微微弯下腰,笑吟吟地俯视着她,“个子这么小,脑浆这么少,应该和我不是同一个祖先的吧?”
……这又跟祖先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有一点倒没说错,她和他的确不是同一个祖先。她父亲聚丰王虽身为皇叔,其实与独孤皇室并没有血脉关系,是他的祖父当年曾立下天大功勋,被玉貔帝的祖父封为义弟,并赐予王爷的封号,从此她家正式纳入独孤皇室的范围,而她也才有郡主的身分。
她还来不及回过神,麒麟已经拍了拍她的头,同情地笑道:“听说笨蛋是会遗传的。这样吧,将来我帮妳安排个天资聪明、才华洋溢的状元郎嫁好了……先跟我道声谢吧。”
“谁、谁要跟你谢谢?”雅鱼终于听懂了他的话,脑袋瓜轰地一声,满脸都气红了。
“不客气。”他故意揉乱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然后心满意足,乐不可支地大笑离去。“哈哈哈哈……”
难怪父王说外头坏人多……
这个徒长着一张俊美脸庞,却是一副恶魔心肠的家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坏人!
自懂事以来,雅鱼头一次生气,而且还气到忍不住踢飞了一颗小石子。
母妃,要立不摇裙真的好难好难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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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还在大笑。
十九年来,他还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
半年后皇室就要为他举行遴选太子妃大典,那个小女人若不是个儿太小,头脑太笨,反应太慢,长得太清秀,他倒还挺想将她排入人选之列。
因为光是想象她听见这个消息时,脸上会显露出怎样的惊骇愤慨,就让他莫名有狂笑的冲动。
逗她,真的太有意思了。
“唉。”麒麟闲闲地将长腿搁在长榻椅上,坐没坐姿地斜靠着椅背,手里读得滚瓜烂熟的“古行军列阵图”不若往常已不再吸引得了他的心思,唇上笑意犹存。“我怎么没先问清楚,她究竟是哪家的郡主?下回再找她逗乐子去。”
他也不愁找不着人,因为“春耕围亲”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要的就是想将来子子孙孙们不管历经几代,依然能够亲若手足,相互爱护。
所以,这几日会齐聚在骊山别宫里的全都是远亲故戚,其中尤以未婚嫁的皇亲之女居多,她,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他还会不知道父皇与母后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吗?
只不过他没兴趣就是没兴趣,不管是艳若桃李却矫揉造作、姿容清丽却故作倨傲,还是那种成天莽莽撞撞、口无遮拦却美其名为天真可爱的丫头,他光看就倒胃口。
他的太子妃,必须是天下第一绝色,还得拥有过人智慧与温婉纤弱的特质。
她必须熟读四书五经,深谙琴棋书画,并且知情识趣;他希望她能宽容大度,将来才能母仪天下;她必须是他的臣与妾,在他为政事冲得太过、私下玩得太野的时候,能够轻轻挽住他的臂膀,扮演那个提醒的角色。
就像他的母后,那位天下万民爱戴的东宫梅后娘娘。
所以难,难哪!
看来,将来他是有嫔而无妃的可能性居多了。
“皇后娘娘驾到!”
骊山地面邪,说人人到。
麒麟潇洒地起身,难掩笑意地步出寝宫相迎。
服侍他的宫女太监们连忙跟随在太子身后,并且在见到皇后凤辇时纷纷下跪。
“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容貌秀丽不减风韵的梅后缓缓下辇,在鹿公公的搀扶下微笑着走向爱子。
“参见母后娘娘。”麒麟笑吟吟的,神情亲密地道:“啊,母后今儿个簪了桃花,看起来简直是桃花仙子降世,儿臣刚刚猛一看,还吓了一跳,以为父皇最近新纳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宫嫔呢。”
“贫嘴。”梅后被儿子逗得笑得合不拢嘴,伸出纤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母后今年都几岁了,还小宫嫔呢。倒是你,是不是对哪个小姑娘动了凡心,这么满面春风的?”
动了凡心?
“母后误会儿臣了,儿臣今日春风满面,是因为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小家伙……”麒麟顿了顿,随即不在意地挥挥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提她了。母后,您凤驾莅临,不会是只为了找儿臣一叙天伦乐的吧?”
母子俩漫步踏入花厅,宫女们恭敬地送上参茶、十色宫点,燃起了铜炉沉香,这才退侍在一旁。
“麟儿,母后想什么总是瞒不过你的眼。”梅后口吻娴静,却瞅着儿子直笑。“端敬王爷家的玉芷郡主你今儿瞧见了吗?出口成章,善文能对,听说她师承清扇先生──”
“那个‘青山与我愁对眼,绿水恰似眉上忧’,诗风委靡颓废,为人跌荡风流的清扇先生?”麒麟哼了一声。
梅后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儿子。“你呀,说话恁般不客气,再怎么说清扇先生也是你父皇当年启蒙的先生,虽说他的诗风不合你脾胃,也不能这么说人家,知道吗?”
“母后,男儿当有大志向,尤其儿臣将来身肩万民之托付,不日日思开疆辟土大业,也该时时为天下苍生谋求安乐盛世。”他挑眉,慷慨激昂,侃侃而述。“国事如繁,若未能有天开地阔的志气,成天只想着要归隐山林,伤春悲秋,那儿臣这太子地位还不如拱手让人,让别人去为百姓多做点事──”
“太子地位怎容得你拿来说嘴?”梅后有些花容失色,忙拉住儿子的手。“别胡讲!你不喜欢清扇先生、不喜欢玉芷郡主便罢了,可别再动不动就说不当太子的话,懂吗?”
“母后,儿臣今年都十九了。”麒麟微微一笑,反手将母亲的手包覆在宽大温暖的掌心里。“您还这么唠叨叮咛不放心的,我看定是父皇最近没有对母后痴缠不休,害得母后长日无聊,这才把一腔心思都搁往儿臣这儿来了。”
梅后脸颊顿时酡红不已,“你瞎说什么呀?母后才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母后,儿臣的择妃大典还在半年后,您现在就先缓口气,春光无限好,不如拿这闲工夫找父皇陪您游春江吧。”他开始赶人了。
“你这孩子……”梅后又好笑又无奈,只得白了他一眼。“好好好,不催不催,母后不催你就是了。”
“谢母后千岁千千岁!”他眉宇间笑意满满。
皇后娘娘笑了,宫女和太监们也偷偷地笑了。
窗外春光明媚,桃花缤纷,今年是大兴王朝,建号玉貔皇帝登基二十年,南方稻谷丰收,四夷朝伏的太平繁华盛世。
却无人知盛极必衰,尤其祸源早已藏身于庙堂之侧——
伺机崩天!
第二章
雅鱼虽不知道那个“坏人”是谁,但是自那一日之后,她便聪明得足不出户,成日躲在聚丰王府分配到的绣华轩里,弄琴自娱。
虽然骊山别宫地幅辽阔,约莫有聚丰王府的十倍大,但是天晓得会不会又与他狭路相逢。
说也说不过他,又不愿被他当猴儿耍,她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还是避之大吉。
“郡主,王爷差人来唤,要妳打扮齐整,尽速到园子去。”她的贴身侍女小晚在门口收到来人口信后,急急来到她身边禀告。“皇上赐宴,并要以诗会文,遴选‘花间女状元’的荣冠,一个时辰后便要开始了。郡主,快,奴婢帮妳梳妆更衣,咱们千万不能迟啊。”
雅鱼停下抚琴的手势,默默叹了一口气。“好的。”
没有拒绝的兴致,因为拒绝也没用。
所以她乖顺地坐到妆台前,任由几名侍女摆弄。
人多手快,不到半炷香辰光,雅鱼乌黑如瀑的三尺青丝被梳成典雅高贵的凤髻,以一柄碧玉钗绾起,余下长发结成数道细细长辫子,轻垂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