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恩漠然听著,偶尔下达几个明快的指示。“……对了,最近只要是晚上的应酬,都尽量帮我取消。”
“取消?”两个秘书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个恍然大悟,笑道:“对啊,副总刚订婚,当然要多拨点时间陪陪谢小姐了。”
“恭喜副总!”另一个机灵地跟著陪笑。“大家都说你跟谢小姐郎才女貌,是一对瑶台壁人呢!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完婚呢?”
回应两人的是一记阴沈的怒视,犹如暴风雨前的天空。
糟糕!好像拍错马屁了,时机不对,还是快退为妙。
两人识相地不再多话,匆匆告辞离开,留下叶圣恩独自一人,狠狠掐握拳头,努力收拾满腔郁闷。
过了好片刻,当他确定自己已能完全掌控情绪时,这才拾起话筒,拨打家里的号码——
“喂,晴姨,挽香——朱小姐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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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大富之家。
朱挽香静静地伫立在玫瑰花圃里,仰头遥望。
前方是一幢极具英国古典风味的建筑,外观像是一座中世纪城堡,雕刻华丽的石墙嵌著一扇扇窗户,每一扇窗,好似都藏著一个秘密童话。
这就是叶家,台湾最显赫的家族之一。
经过数十年的开枝散叶,叶家分成几个谱系,最核心的还是叶承家与叶承绍两兄弟,两人控制叶家大半个金融王国。
兄弟俩感情也特别好,十年前一起买了块地,盖了这座豪宅,作为在台北落脚的所在。
本来两家人和乐融融地同住,也算热闹,但自从五年前叶朝阳失踪,去年叶水晶出嫁,跟著从政的丈夫乔旋搬去台中,屋里渐渐变得冷清了,大家只好期盼叶圣恩娶回谢婉儿后,能生下几个活泼蹦跳的孩子,让这个家又能重现生机。
偏偏,杀出了她这个程咬金。
朱挽香涩涩地自嘲,在这个家住了几天,她愈来愈明白自己有多不受欢迎。
一场喜气洋洋的订婚宴,差点被她毁了,迎接喜事的热情,也遭她浇灭大半。
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叶圣恩的,恐怕会在这个家掀起风雨吧?他们之所以还能容忍她住在这里,是因为怀疑这其实是叶朝阳闯的祸。
“总之等你的小孩生下来,验DNA就知道了。”白绮莉曾如是说。“如果是我们叶家的骨肉,我们不会不认,也会给你你该拿的钱,但你若想藉此破坏圣恩的婚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是一个母亲最严厉的警告。
朱挽香习惯了,她遇到的每个母亲,总是警告她远离她们的儿子。
从这一点来看,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
“朱小姐。”一声毕恭毕敬的叫唤。
朱挽香恍惚地回神,望向肃立在她面前的中年女子——是晴姨,叶家的管家,也是唯一对她还有几分礼貌的佣人,其他佣人都把她当成前来诈财的投机女子,轻蔑以对。
“天气有些凉,我想你别在屋外待太久比较好,你今天中午吃得很少,我请厨房帮你炖了碗粥。”
“谢谢。”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屋里还有人如此关心她。
“是大少爷吩咐的。”晴姨像是看透她的心思,面无表情地解释。“他要我多注意你的身体状况。”
“大少爷?”她一愣。“你是说……叶圣恩?”
“是,请跟我来。”晴姨在前方引路。
朱挽香撑著后腰,慢慢跟在后头。自从她的肚子以吹气球的速度鼓圆后,即便是寻常的走路,对她也是一种辛苦。
晴姨领著她在餐厅落坐,她愣愣地看著桌上冒著热气的粥,是她最喜欢的山药五谷粥,还加了南瓜熬煮,澄黄的颜色,吸引人食欲大开。
你猜我做了什么?是你最爱的山药五谷粥。
她记得,那个她很想哭的温暖夜晚,他就是炖了这么一碗粥,很难吃,却又美味得令她赞不绝口。
眼眶,默默融著热意。
“这碗粥……也是你们大少爷吩咐的吗?”她哑声问。
“是。”
她蓦地伸手掩唇,忍住不争气的呜咽。
为什么?他明明打算对她负心负情,却又在这种细微的小地方对她温柔,她真不懂,他到底是何用意?
跟她共度四个月的那个人,就是他……是叶圣恩没错吧,不是假冒的叶朝阳,就是他本人。
在饭店里吻他的那一刻,她就心里有数了,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何坚持说谎。
为什么不认她?
朱挽香垂下头,一口一口地吃粥,将他说不出口的心意百般咀嚼,却依然尝不出滋味。
她只知道,他若是再如此折磨她,她一定会恨他,一定会……
“你在这里做什么?”尖锐的嗓音拉回她迷蒙的思绪。
朱挽香停下吃粥,抬头望向餐厅门口,白绮莉正站在那儿,画得细秀的眉很不悦地挑高,她身旁还站著一个弱质纤纤的年轻女子。
谢婉儿!
认出对方正是叶圣恩的未婚妻,朱挽香心韵乍停,缓缓地搁下汤匙,胃口尽失。
“阿晴,婉儿今天要留下来吃饭,圣恩也会赶回来,你叫厨房准备一下。”白绮莉吩咐管家。
“是。”管家领命退下。
白绮莉又将视线调回朱挽香身上。“怎么这个时间在吃东西?都快用晚餐了,没规矩!”
是啊,她是没规矩,不知道大户人家连用餐时间都有严格规定。
朱挽香自嘲地牵唇,盈盈起身。“我先回房。”
“等等!”白绮莉喊住她。“你先来见过婉儿,她是圣恩的未婚妻。”
意思是,是他们叶家名正言顺的未来女主人,不是她所能比拟的。
朱挽香懂得白绮莉的暗示,她是在警告自己叶圣恩已名草有主,不许来历不明的女子肆意纠缠。
“谢小姐,你好。”朱挽香淡淡地打招呼。
“朱小姐,呃……”谢婉儿迟疑地望著她,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又不知从何敌齿。“我听说你……唉,你现在怀孕,一定很辛苦吧?请多保重。”
“你放心,婉儿,她现在住在我们这里,我们自然会照顾她。”白绮莉慈蔼地摸了摸未来儿媳的秀发,似是心疼她如此善解人意。
“白阿姨,我——”
“还叫阿姨?差不多该叫妈了。”
谢婉儿闻言,粉颊霎时羞怯地染红,低低地唤:“妈。”
“好乖、好乖!”白绮莉温柔地笑。
这一幕母女情深,是演给她看的吗?
朱挽香别过头,胸口隐隐痛著。
这回,即将夺走她的爱的,不是死神,而是另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叶圣恩,你要我留在叶家,就是要我亲眼目睹这些吗?你真残忍!
某种黑暗的芽苗,默默地在朱挽香心底滋生,正如她子宫里胎育著一个小生命,她的心,也开始养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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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另一场折磨的开始。
其实朱挽香可以不参加的,但她倔强地不许自己退缩。叶圣恩既然有胆要她留在叶家,她就要他只要在家,时时刻刻都见到她,她要他如走钢索,时时惊惧著她会突出奇招,害他坠落。
这是她对他的报复。
长长的餐桌上,她与他坐在遥远的两头,他身边坐著谢婉儿,当然必须时常照应未婚妻,替她挟菜。
“大伯跟嫂子的感情看起来很不错啊!”她细声细气地扬嗓,唇角盈著甜笑。
这声“大伯”,叫得餐桌上其他人心下都是一阵忐忑。
尤其是叶圣恩,下颔肌肉倏地一凛,看来很不自然。
朱挽香微笑加深。“以前朝阳跟我吃饭的时候,可没这么体贴呢!看来大伯的个性还是比你弟弟温柔。”
“朱挽香,吃饭就吃饭,别这么多话!”白绮莉察觉气氛不对劲,蹙眉喝斥。
“是,妈。”
这声“妈”一出口,威力直逼原子弹,在餐厅炸开惊涛巨浪,众人面面相觑,白绮莉本人更是气得脸色煞白。
这下,连叶承绍都看不过去。“朱挽香,我们之所以愿意收留你,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分上,你别得寸进尺。”
她嫣然一笑,拾起餐巾,优雅地抹拭唇角。“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我的确是跟你们叶家的儿子结了婚,我的孩子也是叶家的骨肉,叫声‘大伯’跟‘妈’,也是因为我想跟你们好好相处啊。”
“你!”叶承绍怒得掷下餐巾。
“二叔干么生气呢?我——”
“够了!”这回,阻止她的是叶圣恩,深沉冷厉的目光朝她直射而来,毫不留情地穿透她内心。
朱挽香笑容一敛,唇瓣微颤。
就是这眼神!之前他责备她不该拿酿橄榄挑衅阿西婶时,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现在,他又这样看她了……
“二叔,你别生气。”长长看她一眼后,叶圣恩转向叔叔,缓和气氛。“我相信朱小姐没有恶意。”
谁说她没恶意?她就是故意要使坏,就是要让所有人讨厌她,谁教他对她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