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后来那男人陷入昏迷,她以未婚妻的身分,坚持拔掉他的呼吸管——”
“什么?!”
一阵惊骇的尖叫,震落了叶圣恩拿在手中的罐头,落了地,发出清脆声响。
一群婆婆妈妈这才发现他就站在附近,尴尬地面面相觑。
叶圣恩面无表情地拾起罐头。
“你都听见了吧?”发话的是阿西婶,凉薄的口气令周遭的氛围更僵凝。
他没答腔。
“我知道你一直住在那丫头屋子里,奉劝你一句,最好离她远一点,不然哪天被她害死了都不晓得!”
他冷冷地瞪她。“刚刚那些话,是你故意说给我听的吗?”她明知他就在附近,却刻意拉高嗓音,是否摆明了挑拨离间?
“对,我就是说给你听的!”阿西婶毫不讳言。“你不觉得那丫头很可怕吗?为了贪图人家的遗产,不惜害死一条人命,连她未婚夫的妈妈都恨她,说她简直就是个魔女!”
魔女。
叶圣恩倏地全身紧绷,森冽的眸光一一扫过面前几个欧巴桑,她们一个个都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其中还有人跟进劝他。
“对啊,阿西婶说的没错,那个丫头太危险了,天生就是扫把星,真的,先生,你还是赶快离开她比较好。”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如一尊石化的雕像。
镇上的人都说我是魔女,你怕不怕?
她不是开玩笑的,这镇上的人确实都把她当蛇蝎,厌而远之。
她被孤立了,不论在这个小镇,或这个世界,她都是孑然一身,独来独往,除了那片她钟爱的海,什么也没有。
海不会背弃你。
原来她比他想像的还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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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难受!
朱挽香靠在床边,调匀短促的呼吸。
她一向以自己的身体为傲,总以为自己是健康的,体力充沛的,不料只是连续几天的恶心呕吐便几乎击败她了。
都怪那个叶圣恩,最近也不知发什么神经,老爱买些油腻腻的小吃回来,他说是为了体验乡间生活。
可苦了她了,没想到自己的嗅觉变得如此敏感,味蕾也好脆弱,一点点刺激都禁不起。
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他不晓得她怀孕了。
一念及此,朱挽香淡淡一笑。
没错,她怀孕了,连她自己也料想不到,她的经期一向不准,也没太刻意去算,等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将近七、八周了。
思及前阵子居然还不时去潜水,她便心惊胆颤,幸好胎儿平安,否则她一定恨死自己。
因为这可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呢!
“治平,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开心——”她对著相框里的男人喃喃低语。“叶圣恩不知道这个孩子,我也不会告诉他,但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宝宝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从今以后,她不必怕寂寞了,她会有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宝贝,她将给予自己的所有。
“我要当妈妈了……”
心弦,不停地、不停地揪紧,泪意在眼底酸楚。
她真傻,哭什么呢?她该笑啊!她要当妈妈了,这世间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她还能得到比这更大的幸福吗?
她真的好幸福——
可是,孩子没有爸爸。
一道心音在她耳畔回响。
没关系,有她这个妈妈啊!是有些遗憾,但她会努力用更多的爱来弥补,她不会让孩子不快乐。
朱挽香甜蜜地想,夹杂著一丝丝心酸,她慢慢地拾级下楼,忽然很想吃那又甜又酸的酿橄榄,尝那复杂的滋味。
她来到吧台前,捧出那一瓮橄榄,还来不及拈一颗出来,眼前蓦地一眩。
她急忙伸手扶住吧台边缘,缓缓坐倒在地,等待突如其来的晕眩过去。
叶圣恩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倚墙坐著,螓首埋进双膝间。
“挽香!”他惊愕地喊,随手放下满满的购物袋。“你怎么了?”
她扬起脸,盈盈浅笑。“没什么,只是忽然有点头晕。”
“怎么会头晕的?”他扶她坐到椅子上,斟了杯温开水给她。“是不是感冒生病了?”
“可能有一点吧。”
“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了,又没什么。”她制止他。“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他蹙眉。
“你东西都买回来了吗?”她转开话题。
“嗯。”
“那我们来做午餐吃吧!你一定饿了。”语落,她逞强地起身,身子又一晃。
他连忙搂住她。“不要乱动,坐著休息。”又将她压回椅子上。
她自嘲地弯唇。“我真没用。”
他定定地望她,忽地哑声唤:“挽香。”
“怎样?”
他在她对面坐下,湛眸依然持住她。“你应该知道,我迟早有一天要离开。”
她僵住,芳心无声地沉落。“你的意思是,你要回去了?”
“我不能待太久。”
他要走了,要离开她了!
朱挽香悄悄地捧住胸口——好奇怪,明明早就知道的事,为何临到了,会这么痛?
她勉力牵起微笑。“那你走以前,要不要来个短程的旅行?总不能让你除了这个小镇什么都没看到,去洗温泉好吗?还是——”
“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他温声打断她。“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可他还是要走,就算这小镇再美再好,这片海再蔚蓝辽阔,也留不住他,因为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她。
朱挽香将双手藏在桌下,偷偷地抓紧裙摆,她抓不住他,只好抓住自己想哭的情绪,绝对不能,不能流眼泪……
“你什么时候走?”
“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那得问你。”他凝望她,双眸犹如她最眷恋的海,温柔而深邃。“你愿意嫁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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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向她求婚!
刚听到的时候,她整个人呆住了,恍恍惚惚的,如坠五里雾中。
一开始,她以为他也许是知道她怀了身孕,才决定负起一个男人该负的责任,但一番试探下,他显然毫不知情。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想不到还有别的理由。
“我们不是说好不爱了吗?”她怔怔地问。她以为,他们只是朋友,不是恋人,或许有情欲关系,但没有爱。
他却不以为意。“不恋爱,不代表不能结婚吧?”
“没有爱怎么结婚?”她好懊恼,不明白他究竟是何用意。“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去娶你爸妈要你娶的那个女人算了?至少她还能为你跟你家带来利益!”
“说得有理。”他眨眨眼。“但我不想娶她。”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想娶你。”他坚定地声称。
“不可能的,你又不爱我!”她快疯了。
“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你。”他若有所思地更正。“根据我某个好朋友的说法,我这个人根本不懂得爱情。”
他在戏弄她吗?“叶圣恩,我不想跟你玩游戏……”
“这不是游戏。”他严肃地反驳。“我是认真的。”
她不相信,气恼地瞪他。
他悠然叹息,凝望她的眼神很真诚。“别说你觉得奇怪,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做事从没这么冲动过,跟你求婚完全不在我计划当中,只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答应,因为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他说,他愿意给她时间,等她的答案。
他要她好好考虑。
“考虑什么?治平,他到底要我怎么回答?难道我真的能够答应他的求婚吗?我连他到底是什么来历都不晓得。”
朱挽香苦涩地喃喃自语。
夜深了,她提著一盏灯,独自来到海边,伫立在沙滩上,听那永不止息的潮声。
或许,她是希望海能给她一个答案——
“你说,我该怎么做?”她低声问,取出怀里一只小瓷瓶。那是个天使娃娃,是她的前未婚夫送给她的礼物,瓶里装的,是他的骨灰。
有一天,当你愿意放下我的时候,就把我的骨灰撒进你最爱的海里吧!我一定会出来与你相见。
他曾经对她如是说。
“你不可能会出来的吧?你只是哄我,死人怎么可能再出现?”她颤抖地紧握瓷瓶。
她知道,他只是哄她,那是另一个谎言。
可是,她很想相信,绝望地想相信,若是他真能出来与她相见,若是他能告诉她该怎么做——
她打开瓶口,抓一把骨灰,撒进海里,撒进月色如银的夜里。
治平,你出来,出来吧!
骨灰如细碎的雪,在风中无声地飘落,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落在她冰冷又灼热的心。
她知道,这一切很可能只是徒劳,这世上没有童话,人们编织著一个个谎言瞒骗自己,瞒骗心爱的人。
她不相信童话,又怎能天真到相信谎言?她不该那么傻……
可她真的看到了。
在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海面上,看见他的形影,看见自己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
她看到了。
是梦吗?还是错觉?或者,是她一厢情愿成就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