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记冷眼真的让他感受到自己有多不受欢迎了。
“请问,之前一个礼拜,你都做些什么事去了?”忙到一个礼拜后才出现?
“……要说实话吗?”
“当然。”与岳姗姗争执过后,他一个人想了很久,意外看到还存在手机里的历史简讯。何必生几乎每天都传,他一封、一封地看,想着那个看起来傻气真挚的大个儿,对待琤琤的方式……这一抹迟疑,他让这个人进了屋,如果让他察觉对方有一句不诚恳,他会毫不犹豫断绝他与琤琤往来。
“在等她打电话给我。”何必生羞耻地吐实。
“她没打电话,可是她在公园等了你三天,被我发现才没让她再去。”
“咦?”何必生更意外。
“可是我们在吵架啊!”他很明白告诉她,他生气了,她该做的是快点打通电话道歉一下,而不是去公园等人,哪个冷战中的笨蛋还会去跟对方约会的?
有!范如琤就是。
他垮下肩,掌心好泄气地蒙着脸。“她根本没有惹毛我的自觉,完全状况外!”那这样他还要气什么?
“她怎么惹毛你?”乖巧又听话的琤琤也有本事把人惹毛?
“她会说话,却骗了我两个月,害我像白痴一样偷偷学手语,要是你你气不气?”完全忘了对方是女方兄长,很不爽地告状,争取盟友支持。“你不知道她可以说话?”
“她从来没开过口啊!我还拼命安慰她说没关系,结果她就真的给我没关系了两个月!”
“所以你生气了?”讲句良心话,换作是他,也会觉得被耍。
“也……盟友很认真在气啦,就……她至少要道个歉,让我有台阶下嘛!我话都说出去了,这关系到男人的面子问题!”
好,真相大白了。
得到解答的范如琛,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说穿了,根本只是幼稚小两口在闹别扭,哪对情侣没发生过?他却反应过度了……
因为早已预设立场,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他,所以一有状况,本能地就会被引导到那个方向,事实上,对方不见得会退却、不见得无法承担……可以这么想、可以再相信他一次吗?这男人,以为她不能说话,依然愿意为她学手语。这男人,明明撂话要她先道歉,可是一个礼拜下来,没等到她的电话、没等到她的道歉,还是放下传说中的“男子汉气魄”,自己拉下脸来找她。
这男人……或许值得他信任。
于是他问:“你!对琤琤了解多少?”
“啊?”不明白对方这句话的用意,不敢贸然搭腔。
“你对她了解不够,连她会不会说话都不清楚,才会造成这次的争执,不是吗?事情的根本,是你并没有完全清楚自己必须承担什么,便贸然走入她的生命中,如果你够了解,今天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所以……是指责的意思吗?“我、我是还不够不够了解,但总要给我时间……”
“你不用多心,我不是在指责什么,只是想弄清楚你的决心到哪里,这很重要。”
“不了解就花时间了解,男子汉还怕承担什么!”为了心爱的女人,没在怕的啦!
看来他真的很坚持自己是男子汉……范如琛轻咳了声,忍住笑,“我想,你等不到她的电话,是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打,就算你很明白地传达你在生气的讯息,她也只是‘知道’,却无法‘感受’,自然也不会将当下的这个‘生气’往后延伸,隔天她会很理所当然的去等你,更不知道你在与她呕气,等不到人会很失望,纳闷。”换句话说,跟她冷战是没有用的。
“没有隔夜仇很好,真是具有中国人宽大胸襟的传统美德……”他哈哈大笑。
自行将它归类到优点的一方去。
你还可以再更盲目一点!
范如琛哭笑不得,这人其实比琤琤还少根筋吧?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如果很深奥的话,那就改天再说好了。”他可以抓何必问来旁听,顺便准备笔记。
“不深奥。”范如琛顿了顿,早晚要谈的,“你对自闭症了解多少?”
自闭症吗?好像没他预期的复杂,“不是很懂,我小弟是精神科医生,回去可以问问他。”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反应镇定得很。
“还是有一点点啦。”应该说,多少有做好心理准备了,不会有太连续剧式的夸张演出。
“所以她不太能体会旁人的情绪和感受,你必须很有耐心地表达,让她明白目前的状况,歇斯底里朝她乱吼一通是没有用的。离开熟悉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事、物,她会慌张不安,所以我们一直住在这里,没有搬过家。我们花很长的时间去教导她每一件事情,让她熟悉附近的商店、公园,打造一个既定的模式让她有迹可循,一旦改变她会抗拒、无法接受,……这样你懂吗?”
“原则上……懂。”原来不是路痴。
“那她……是天生的吗?”
范如琛一阵沉默,“不是。”他思索着该从何说起——
“我父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父母感情很好,妈妈后来会选择改嫁,或许只是想让我们三兄妹过好一点的日子吧!但是那个男人并不好,我母亲过世后,他……那年琤琤十二岁,他企图侵犯琤琤,大哥为了保护她,失手误杀了那个男人,坐了几年牢。”
何必生张口结舌。
这……是活生生的社会写实录在他面前上演吗?
“然后,……她就变成这样了?”
“那一阵子,生活面对巨大的冲击,我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在表亲家寄人篱下,连自己都在走忧郁青年路线,根本没有留意到她的状况,以为她只是受到太大的惊吓、想念大哥,所以沉默了些,等我发现时,她已经把自己封闭在不用面对现实的空间,接收不到我们的讯息,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语言了。”
尽管他语调力持平衡,何必生还是听出一丝压抑的情绪波动。他其实很自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吧?如果早些发现,她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我们花了很多心力,教她重新使用语言、教她如何适当地表达情绪、教她生活上的种种……这是很沉重的担子,你知道吗?
何必生明白,他不单单是字面上问他理不理解,还有更深一层的涵义!担不担得起?
他一件、一件地回想认识以来的点滴。
他传简讯给她,她从来不回,是因为没有过往的行为模式可供依循,她根本不知道要回,他等到海枯石烂也等不到她一通电话。
既然举一反三不适用在她身上,那他以后就一板一眼,告诉她收到简讯要回,他会一直等,那她就会回。
她还是不爱说话,当她想表达什么时,只要把脑海中的画面,用图片呈现出来即可,语言的组合对她来说,不如画图容易,在家里时,兄长会强迫她使用语言沟通,所以面对他时,没有人逼她,她就会耍赖不用了,并不是存心欺骗他,她甚至不晓得这是欺骗。
理解程度的落差,以致造成他们之间冲突的产生。
所以他以后,会试着跟她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完全没有模糊地带,并且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理解了。
她有她依存的生活模式,只要用她的方式沟通,又有什么难的?
他发脾气,她不懂,那正好,吵架一定吵不起来,真的必须让她明白时,可以慢慢讲,她还是会懂,再不然隔一夜当作没发生,那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能适应陌生人,那就表示他可爱的女朋友不会随便被拐走,而且专情地只看见他一个人,最多只是要花点心思让她熟悉他的家人而已。
于是他说——
“最难的你们都已经走过了,我还怕什么?”他们兄弟已经教会她这么多,现在的琤琤很好,真的很好,至少他这么觉得。再有不懂的,他可以继续教,遇到一件教一件就是了。”
他不记得范如琛最后回了他什么,只记得最后听到一句:“琤琤生病了,你去看看她吧!”
所以他想,他应该得到最基本的认同了吧?
虽然说死者为大,但他还是要说,这三兄妹的父母一定是存心整人!取的名字全都难念得要死,最过分的还是琛和琤,他念了一百遍还是觉得读音一样,认识他们的人得先去上几堂正音班,以免江、任不分。
他在被纠正了十分钟,确认真的没药可救了之后,才被放行进来。
可怜的琤琤,气色那么差,睡梦中呼吸不甚畅通,细细的眉微蹙,他看得心都拧了。
第6章(2)
范如琛说,她有画图当作写日记的习惯,或许那可以让他更了解她,明白如何与她相处。他目光梭巡一遍,在书架上找到摆成一排的画册,有印刷出版的、也有些是日常随笔记录涂鸦的,范如琛都替她收藏得极好,还做了标签按日期编排,当作她的成长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