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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愈说愈凌乱,连自己也不明白想表达些什么,但他却好像听懂了,眉宇郁恼地纠结。

  “够了!”他厉声制止她。

  她一愣。

  “不许你再说了。”他冰冷地掷落言语。“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对我说这些?”

  “我不是……我没冒犯你的意思。”她慌了。“我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希望你们兄弟俩能打开心结而已。”她脱口而出。“我觉得其实你们对彼此都有一份感情,为什么不说清楚讲明白?而且——”

  她蓦地住口,惊骇地瞪著他冰封的面容,那令她心房,也逐渐冻结。“你别、别生气,我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

  “谁说我们是朋友了?”他讥诮地打断她。

  她愕然怔住。

  “你是我的看护,如此而已,谁说我们进展到朋友的关系了?谁允许你可以对我说这些话?”他一字一句,砍进她的心,教她心头血肉模糊。

  原来他们不是朋友,原来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

  “对……不起。”她习惯性地道歉。

  “你除了会说这三个字,还会什么?”他鄙夷。

  她见了,如五雷轰顶,忽然想起好多年以前,他就是用这样的表情看她,用这种不屑的口气质疑她。

  她怎么会忘了?怎么能忘了当时的羞辱与难堪?

  她眼眶一热,再也承受不住那股排山倒海袭来的酸楚,蓦地夺门而出,躲回自己房里,将门锁落下。

  她垂下头,不敢放声啜泣,只能安静地流泪。

  一直都是如此,每当她鼓起勇气,向哪个男人靠近一些些,他们便会不经意地刺伤她。

  那些为了追她妹妹而利用她的男人是这样,他也是。

  是她太傻,才会以为这次也许不一样,以为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愿意信任她、依赖她,代表某种特殊的涵义。

  其实根本不是,在他心里,她就是个看护而已,一个花钱请来的下人,他们俩的关系跟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样的,还是一样……

  恩彤扬起眸,望向嵌在衣柜上的一面穿衣镜,镜中的她,依然是那个文静羞怯的女孩。

  她究竟在期待什么?

  你以为他看不见你,就会喜欢上你吗?

  带著恶意的问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耳畔回响,在她心海激起哀怨的浪花。

  原来她虽然一直不肯承认,内心深处,还是偷偷地怀著梦。

  一个不可能的梦。

  “白恩彤,你真傻。”

  她破碎地呢喃,泪水,逐渐在眼里凝结成冰——

  第7章(1)

  她以为她是谁?

  凭什么自以为是地猜测他的心,硬要闯进他从不为任何人开启的心房?他又为何要为了自己冷漠地将她赶出去,感到歉疚?

  这股奇特的罪恶感是怎么来的?他竟然为此彻夜难眠。

  钟雅伦火大了,非常非常火大,对那个造成他失眠的罪魁祸首生气,更对心情动摇的自己生气。

  他几乎整夜无法成眠,朦胧睡去后,梦里却听见细细的啜泣声,纠缠著他,虽然看不清那张哭泣的容颜,但他知道,那五官是含著幽怨的,因为他。

  因为他做错了,因为他伤了她……

  “我没错!没错!”

  他懊恼地从梦里醒转,屋内一片静寂,但那隐微的哭声仍在他脑海里作祟。

  她真的在哭吗?他分不清是梦是真,极力压抑住想潜进她房里确认的冲动,他不想低头,不肯认错,她不能成为他唯一纵容的特例,她没有资格。

  他坐在床上,强硬地等待天亮,等待她温柔唤醒他的声音,但她却迟迟不来叫唤,他很确定窗外的世界已经苏醒了,几只麻雀快乐地吱啾著飞过,他能够想像天色已微蓝,远方的山峦淡淡镶上一圈金色阳光。

  她为什么还不来?

  他等著,忽然有些慌了,傲气随著时间的前进一点一滴地消磨,他无法抑制狂乱的心跳,不情愿地主动下床。

  他凭著脑海画出的影像,准确地走向房门。

  “白恩彤!恩彤!”叫人的口气就像个坏脾气的大少爷。

  没人回应。

  “白恩彤,我在叫你,你听见没?”

  依然沉默。

  到底怎么了?

  他更慌了,硬逼自己冷著一张脸,慢慢地在屋内行走,敲她的房门,又到厨房、客厅转了一圈。

  终于,他确定这屋子里除了他以外,没别人了。

  她不在了,不在厨房,不在客厅,也不在她最爱的露台,她总是轻巧地在这屋内来回走动,踩著细碎好听的跫音,偶尔她很开心的时候,他还能偷听见她轻轻地哼著歌。

  但现在,她不在了,人不在,声音也消失,把他一个人孤伶伶地抛在这黑暗的世界。

  “白恩彤!”他愤慨地咆哮。

  难道就因为他昨夜对她说了那些重话,所以她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你忘了自己是看护吗?!”他对著空气抗议,原本嚣张高亢的嗓音,逐渐嘶哑。

  “好,你走了就算了,走了最好,你以为我希罕吗?”他倔强地呢喃,也不知道说给谁听,高大的身躯颓丧地倒在沙发上,右手犹豫地摸索电话。

  但她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他愣愣地想,这才惊觉他完全不晓得她的联络方式,他找不到她。

  胸口慢慢地蚀出一个洞,原来当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却见不到,是这种感觉,如此空虚,如此落寞。

  这感觉和他当年百般讨好父亲,得到的却总是冷淡的回应、严厉的责备,很像;也跟母亲每回抓著他哀哀诉苦,他却无能为力的无助,很相似。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那个令自己落入这种境地的女人……

  玄关处蓦地传来一阵声响,钟雅伦一震,蓦然扬首。

  “是恩彤吗?”

  “嗯。”她淡淡地应,走进屋里。“怎么今天这么早就醒了?”

  她还问他?怎还能用那种淡漠的口气问?

  他一窒,灭去的怒火又重新在胸口燃起,霍然起身,咄咄逼人地质问:“你去哪里了?”

  “冰箱空了,我去买早餐。”

  原来她是去买早餐,只是买早餐……

  钟雅伦脑海轰然作响,想起方才自己紧张得仿佛再也见不到她,又气又恼。“你出门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以为——”

  “以为怎样?”

  以为她走了,离开了,不要他了。

  “白恩彤,你给我过来!”他乖戾地命令。

  她默默地走向他,在他面前停住,一声不吭。

  “你怎么不说话?”他气急败坏地握住她的肩膀。

  “有话说的,不是你吗?”

  “你!”他僵在原地。是他的错觉吗?还是她今天的态度真的特别冷?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问。

  他却惘然无语,他其实……只是想确定她人在这里,如此而已。

  “如果没话说的话,可以吃早餐了,你先去刷牙洗脸吧。”她轻轻扯下他双手。

  他悄悄收握拳头。“你过来帮我!”

  “什么?”她似乎很意外。

  “过来帮我刮胡子。”

  “……”

  “怎么又不说话?”

  “你应该可以自己刮吧。”她总算开口,说的却是他不想听的话。“我会帮你把电动刮胡刀准备好。”

  “你……”他愕然拧眉,不敢相信她居然拒绝他的要求。

  “我虽然是你的看护,但有很多事情,你已经可以自己做了,所以我不会再帮你。”

  钟雅伦倒抽一口气。

  她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他不肯让她帮忙,她非缠著他不可,现在他要她帮了,她反而推拒著不肯。

  “白恩彤,你在跟我赌气吗?”

  她静默片刻,轻声低语:“我哪里敢?我不过是个小小看护而已。”

  他懂了,她的确在赌气,为他昨夜说的那些气话。

  很好、非常好!她以为他会在乎吗?

  “随便你!”他气冲冲地转身回房。

  *

  接下来几天,两人陷入冷战状态,钟雅伦硬气地不肯示弱,凡事自己来,恩彤也狠下心来,除了烧饭洗衣、整理家务外,其他一概不管。

  他不要求她念书,她便不念,也不像之前会主动拉他到户外散步,或在露台喝下午茶,形容眼前的风光给他听。

  她将自己定位为看护,只是个看护,所以凡是逾越一个看护应尽的义务,她都不做。

  不关心、不过问、不陪他聊天、不逗他开心,那是朋友才能做的事,她只是看护。

  钟雅伦很清楚她是刻意厘清两人的关系,划下界线,就因为他说错一句话——不!他没说错,错的是她,不该对他有期盼。

  他没有错。

  但为什么他会如此心慌,如此六神无主,在她冷淡以对的时候,会感到胸口窒痛著,难以呼吸?

  “白恩彤,我要喝茶!”

  这天,两人几乎不曾交谈过一句,吃过晚饭后,他忍不住了,故意扬声要茶。

  “伦少爷想喝什么?”

  她又叫他少爷了,是存心气他吗?

  “就要你常泡给我喝的养生茶。”

  “嗯。”她恭谨地领命,煮好茶后,又恭谨地奉上。

  以前她递给他茶的时候,总会体贴地帮他握在手里,现在却只是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便沉默地退下,连一句话也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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