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一层楼只有两户住户,仅隔一道墙,若说彼此不认识还真是说不过去,何况一住三年余,多多少少应该有些交情,至少丢垃圾的时候总会遇上。
可金希日和这位美得邪气的芳邻,见面的次数却不足五根手指头,而且从未交谈,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住在隔壁。
“不过,给你个忠告,今晚的工作能不接就不接,你有血光之灾。”死神给的预告信。
下楼的电梯门一开,一身米白的安雪曼先一步跨入,眼眉间透著淡淡笑意。
“你是灵媒?”他连白她一眼都懒。
“灵媒?”她掩嘴低笑,像听见一件有趣的事。“我说我是女巫,你信不信?”
灯号由十三往下跳换,偌大的空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我相信女巫尽亡于十七世纪末的宗教大火中。”他想把话题打住,到此为止。
“呵,用不著不耐烦,要不是受人所托,保你一条命,我也懒得跟人类打交道。”
“人类?”眉头微微一颦,他以眼角轻瞟。
长而乌黑的直发在肩骨处各扎三束,发尾以发卷的卷度洒上亮金色金箔,每一束发带系著两颗小金球,叮当叮当的撞击出清脆声响。
波希米亚风格的连身裙长及小腿肚,底下是一双蛇皮绑腿的夹脚细跟凉鞋,十根白细的脚指头一如羊脂白玉,泛著诱人光泽。
以彩妆大师的眼光来看,眼前的邻居穿著打扮绝对跟不上潮流,换作以往,他定会大肆批评如此拙劣的造型,可是配上她白净的脸蛋和慵懒神色,却意外地给人一种不协调的美感,让他无从挑剔起,仿佛这一身慵懒装扮便是她的独特风格。
只是……
“你知不知道边说话边吃零食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吗”金希日左颊抽了一下,抑制不弯下腰,清理掉落脚旁屑屑的冲动。
“你要吃吗?正统的蚕酥哟!采用十二年生刚要羽化为蝉的蛹酥炸,每一口都香酥甜脆,包管你吃得到里面软嫩的蛹汁。”卡滋卡滋,美妙无穷。
抓起一只炸得酥黄的蝉蛹,安雪曼粉唇一启,编贝白牙轻咬一口,酥脆的声音和饱含汁液爆裂开的啵声随即扬起。
“你……你吃虫……”金希日厌恶的掩起鼻,以洁白的纯羊毛手帕挡住她喷出的口水。
“养颜美容呀!你要不要吃吃看,口颊生香哟。”她作势要送他一把,柔白手心上躺了几只早已投胎的虫蛹。
“你……不要靠近我,离我远一点!”不是惊吓,而是嫌脏。
叮,一楼到了。
电梯门才一开,金希日就像沾到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连忙快步走出,和身后的安雪曼拉开一段不算短的距离。
“记住我的话,邻居,尽量避开耳下有痣的女人,她会为你招来头破血流的灾难,切记切记。”
站在电梯内的安雪曼不进也不出,巧笑倩兮,待门一阖上,她轻弹纤指,原本曼妙的身影便忽地消失,只留下酥脆的味道。
同时,十三楼户出现米白色飘动的长裙,穿著蛇皮系足凉鞋的脚抬放在墨黑色水晶桌面,轻懒的安雪曼安适地躺在巨大黄金蟒蛇身上,一杯解渴的菊花茶从冰箱中飞出,一滴不落地飞至她眼前。
手指转了转,幽扬的琴声从窗边的白色三角钢琴弹出,白键和黑键无人自动,像有双莫扎特的手,轻轻弹奏著飞扬的乐谱与音符,“月光小夜曲”流泄一室。
第二章
耳下有痣的女人会为你招来头破血流的灾难。
多么可笑的荒诞邪说,他会相信才有鬼,邻居的胡说八道无非是危言耸听,故意造成他的不安,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当金希日看见秦洁耳肉上的红痣时,心中还是打了个突,脑海中迅速浮现说来不熟,印象却深刻的芳邻颜容,上妆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
可不信邪的他很快便摒除杂念,专心为一代艳姬打上粉底,抹匀亮彩,将原本因熬夜而枯黄的平凡长相变得亮眼,瞬间绽放迷人的艳丽。
只是才上完妆,女星还未上场表演,精彩的戏码便在后台登场。
原因是,她劈腿有妇之夫又偷养小白脸的事曝光了,包养她的金主和其妻同时现身,一个叫嚣著要撕破她的脸,一个质问她是不是拿他的钱玩小牛,后台顿时闹烘烘的,宛如菜市场。
眉头一皱的金希日原想退开,走出他认为空气已被弄脏的化妆间,谁知被追打得无处可躲的女明星居然为求保身,将他往前一推……
“金先生,请你不要开除我!我真的有心向你学习,你是彩妆界的大师,众人景仰的对象,我跟了你不到三个月时间已大有斩获,请让我继续留下来,就算薪水减半也没关系……”
体形偏瘦,五官趋向阴柔的男人……应该说男孩较适宜,大学刚毕业,一脸慌乱地在医院里疾行,紧跟额上有伤,左手臂缠上绷带的男子,苦苦哀求。
“你要我怎么留你?从我用了你开始,你一共搞砸了我多少事”他也想找个人接班,全心开创自己的品牌和事业。
三十岁对很多人来说才刚起步,而他已在彩妆行业里涉足了十年,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他不想再提著化妆箱,四处赶场,为人上妆。
目前他已开发了三个知名品牌,也在各大百货公司设立专柜,每项产品的销售都以惊人的数字直线上窜,光是一个月的营收就足以让他退居幕后,提早准备退休生活。
但是这些年建立起的人脉和人情,让他没法在短短数年内脱身,除非他能训练出和他一般化妆技巧精湛的传人,否则想走也走不了。
偏偏有才华的人吃不了苦,自视甚高,稍微要求严格点便指他刁难,三、两句不合就负气离去,即使他有心栽培也会心灰意冷,不愿自找苦吃。
“金先生,秦大牌那件事不能怪我啦!我哪晓得她表面洁身自好,不闹半点绯闻,私底下却是淫娃荡妇,一连勾搭四、五个男人。”他也吓到了,差点要到庙里收惊。
他最无辜了,枉受无妄之灾。
“一句不晓得就想推卸责任吗?先前我不是给过你一份名单,要你熟背上面的人名,举凡哪些人的彩妆我一律不接,你听进去几句?”做事态度太散慢,往往分不清轻重,人家一施压便妥协,这样的助理只会拖累他。
“我有记牢,可是……是你好朋友左大导演来说情,我才想你应该会卖他面子……”万一他未应允,事后怪罪下来反而更惨。
“你没脑子呀!不会自个想一想吗?要是我肯点头,左逸伦那混蛋哪需要找上你,他一通电话自然就搞定了。”金希日冷眸一沉,瞪视他。
“我……呃!也对……”他为时已晚的想通个中道理,一张脸苦得像踩到猫大便。
“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糟蹋了,还有,我已经相当容忍你饭前不洗手,饭后不漱口,大庭广众之下抠眼屎的坏习惯,你的不自爱毁了你的前途……”
一抹闲适的身影忽地晃地,念得正起劲的金希日眼角余光正好捕捉到,倏地眯起双眼,脑袋顺着视线转动,看向“预言”他遭逢不幸的邻居。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三年见不到五次面的A户小姐,为何不到二十四小时又碰面了吗?
“还在碎碎念呀?邻居,你的伤口不痛了吗?”说了要避开咩!瞧他硬是不听劝。本来没那么痛,经安雪曼一提醒,椅脚砸出的伤处倏地疼痛不已,金希日暗抽口气,一瞪眼,坐在医院大厅的等候椅上。
“不劳费心,意外罢了。”
“意外?”她开心地玩起发上的小金球。“如果我说这不过是开端,你会不会稍微心存感激?”
“开端?”什么意思?
不请自来的安雪曼自行在他身旁坐下,硬是把那个可怜助理挤开。
“半年后,你会死。”
“我会死?”怔了一下,金希日露出不屑的神情。“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唉!疑心病真重,要不是看在邻居的份上,我也懒得跑这趟,半年内,死神会一再找上你。”直到魂魄离体那一刻为止。
她的眼上有着巫界一贯对人类的疏离和冷漠,她和所有巫师一样,自认为拥有超高智慧的灵魂,低等的人类一如被豢养的牲畜,只要给予欲望的满足,他们就会像绵着一般驯良。
其实她大可以不用理会安多拉的哀求,这个要类的死活压根与她无关,可是身为“女巫人间旅游散记”的作者,好想为喜欢人类世界的读者提供旅游讯息,让他们明白充斥谎言、暴力的腐烂空间是何面貌,当然,也包括对贪得无厌人类的介绍。
所以,她还是接下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请托。
“小姐,电影是用来逍遣,最好不要太沉迷,我原谅你的无礼,但不会有下一次。”他没那么大的耐性应付疯狂的爱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