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五星级的商务套房中铺着厚厚的吸音地毯,色调柔和的璧布,搭配着晕黄的灯光与极具品味的家具摆设;然而这么温暖舒适的环境,此刻却笼罩着一股令人战栗的低气压。
两张典雅的单人座沙发上此时正对坐着两个人。
男人的双手随意地摆在沙发扶手上,修长的双腿往前伸直,在脚踝处交迭。
一切看起来是这么的悠哉随意,但自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暴戾之气却是令人不寒而栗。
男人好看的薄唇此刻正紧紧地抿着,浓黑的眉蹙拢着,更别说当他俊逸的脸庞上那双怒气腾腾的双眸盯着人看的时候,是多么地令人害怕了。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男人快要气疯了。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纤细柔美的女人。
白净美丽的脸蛋,精致柔美的五官,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活生生就是一名用水做出来的美人。
她的头微微地垂着,靠拢的双腿侧摆着,白嫩的手平贴在腿上,完全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眼前的男人开口。
属于她的一切一切,看起来是这么的美好。
“我再问你一次,你给我想清楚了再回答。”男人终于开口了,语气夹冰带棍的。
女人一听,连忙抬起头来望向他,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温柔。
“我要你拒绝这门婚事。”男子怒望着她。她的眼神越是温柔,他心中的怒火就越炽烈。
女人愣愣地看着他,彷佛他说的是外星语,她一句都听不懂。
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她轻轻地摇着头说:“不,我要嫁给你。”她语气坚定,彷佛是在立下誓言般,那样的认真,那样的真诚。
“你……”男人气得站了起来。“为什么要嫁给我?天下的男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他的咆哮声让整间套房隐隐震动。
女人有些惊慌的看着他,清亮的眼中蓄着一层薄雾。“我……我想帮你。”
“帮我?帮我什么?真想帮我的话,就退了这门婚事。”
“就算我退了这门婚事,伯母还是会为你另外找人选的。”她垂下眼眸,心中泛起微微的疼。“我真的是想帮你,没有任何目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也不会造成你的负担,更不会过问你与施小姐的事情,我只是想让你做你喜欢的事,让你爱你想爱的人而已。”她眨动着眼睫,努力地想化去眼中的水气。
“这算什么?”男人气得用力挥了一下手。“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愿意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甚至已经心有所属的男人,只为了让男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没有任何其它目的?你在骗三岁小孩吗?”
女人摇着头,贝齿咬着柔嫩的下唇,犹豫着是否该说出她心中真正的理由。
“回去,回去退掉这门婚事。”男人双眸中燃着熊熊怒火。“你编的这些个理由,留着骗其它男人吧。”
“我没有。”女人委屈的说着:“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这样想的。”
“为什么?”男人来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审视般的严厉冷光,几乎将人射穿。
女人仰头看着他,目光真诚,毫不逃避。“因为我爱你。”她还是说出口了,说出了这个深藏了十年的秘密。
“Shit!”男人不留情地骂出口。“爱我?你认识我多久?见过我几次面?竟然说爱我?”他转身往门口走去,显然认定这件事情不需要再谈下去了。
“我不——”她真的爱他啊。
“住口。”他打断她的话。“要怎样都随你,到时候你就等着自食恶果,后悔莫及。”
我不会后悔的。女人在心中说着,唇边挂着一抹苦笑。她知道往后的日子她一定会伤心,但她绝对不会后悔。
“还有,”他站在门口,突然回过头来。“永远不要说爱我,因为你根本不配!”
第1章(1)
闹钟还没响,蓝茵就已经睁开眼了。
水亮的眼眸瞄了闹钟一眼,五点五十八分;顺手按下了闹钟,该起床了。
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放在床边椅子上的晨袍穿上,轻手轻脚地拉开更衣室的门,再推开通向另一间更衣室的门,走了进去。
这间是她和她丈夫的更衣室,十五坪大的空间里,挂了满满的衣服,当然也包括领带、领带夹、袖扣、手表、鞋子等等饰品。
每天一早替丈夫准备好今天要穿的衣服,一直是她五年来的工作,也是唯一一件她可以为他做、而他也愿意接受的工作。
因为他相信她的专业。
因为,她是顶尖的服装设计师。
只要是出自她手的东西,绝对是既有品味又时尚;并不是刻意要炫耀什么,她只是想看他穿着她亲手制作的衣服,受到众人的赞赏。
她只是想要将她能够提供的所有美好的一切,都为他所拥有而已。
她熟练地在更衣室中穿梭,挑出了冷灰色、剪裁利落的西装,配上质地上好的浅灰色丝质衬衫与深紫色领带。
一贯的冷色调,一贯地符合他外在给人的印象——冷酷而精明的企业家。
挑着挑着,她脸色突然一变,连忙腾出一只手紧紧地摀着嘴巴,硬是将咳嗽声闷在嘴巴里。
吵醒他了吗?她不安地望着更衣室的门,睡在这扇门后的他,应该醒了吧?
他一向睌睡,偏偏又浅眠,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将他吵醒;五年来,他们虽然没有一天同床共枕过,但她就是知道。
她熟知他所有的生活习性,熟知他的喜恶;她了解他的一切,比他对自己还要了解;但从没有人知道这一点,除了她自己。
将衣服放好,她赶在下一波咳嗽声发出前,快步离开更衣室,离开有着属于他好闻气味的空间,离开她每天早上都会眷恋的地方。
那里是唯一她与他最贴近的地方,也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当蓝茵的脚跨进更衣室的那一刻起,凌澈就已经醒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太浅眠,还是因为对她的脚步声敏感,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都能感觉得到,而且能轻易地找出她来。
也许是习惯了。他竟然喜欢听她在更衣室中穿梭的细微脚步声,喜欢听她打开橱柜或拉开抽屉时那刻意放轻的音量,喜欢听她在不小心弄出比较大的音量时不安的惊喘。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声音,竟然让他觉得平静,觉得胸口发暖,觉得似乎有一种陌生的情绪一直在他心中发酵,但最后,他总是选择忽视它。
五年了吧!和她结婚到现在,竟然已经五年了。
没想到五年来他们竟然可以和平相处,生活得像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完完全全遵守婚前对他的承诺──不干涉、不造成负担、不过问私事、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爱他自己想爱的人。
只是,他们的约定后来多了一条,绝对不让绯闻上报,不让对方难堪。
他根本跟一个单身汉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身分证的配偶栏上多了个名字而已。
不可否认的,她是一个美丽又独立自主的女人。
设计的才华让她充满了自信,却不高傲;她还是和五年前他见到的她一样,温柔、端庄、美丽。
这样美好的她,当初为什么执意要嫁给他?以她的条件,多的是排队等着娶她的青年才俊与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因为在一些不得不两人一起出席的场合中,他亲眼目睹过太多追求者的爱恋目光。
为什么?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通,也看不出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的是因为爱他?她当初对他说过的那个理由?
凌澈清冷的眸光一冷。他今天是怎么了?昏头了吗?怎么会想起这件事来,而且他的心竟然兴起了些微波动?
正想翻身坐起,从更衣室中传来的闷咳声让他的眉头一紧。
入秋了吧?她的身体很敏感,每到季节变换就会感冒;而坚强的她从不会让外人知道她身体不适,还是照样工作,照样微笑,照样当作没有感冒这回事,除非忍不住咳出声音来。
而这外人,当然也包括他。
他从来不知道,她将他定位在什么位置。同居人?室友?还是有名无实的丈夫?
他承认他从来没有尽过做丈夫的义务,也从来没有跟她好好的说过话或吃过一顿饭,他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他对她的认知就跟外界一样,一个美丽又有才华的设计师。
很糟糕的丈夫,很恶劣的情人,很过分的朋友;更惨的是,他竟然连这些称谓都沾不上边,因为他从来不曾关心过她。
烦躁地站起来,他唇边扬起一抹冷酷的微笑。今天的他,真的是想太多了。
走进浴室梳洗后,他换上了她为他准备好的衣服,果然衬托出他冷傲不凡的气质。
离开房间,准备下楼用早餐,在经过她的房门口时,又听见了她的闷咳声,他跨出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下,然后又继续前行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