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准备像对付浑沌一样,将她也囚在哪块钢石里几千年出不来吗?
还是干脆更省事一点,拿下她额心的珍珠,直接教她回归虚无缥缈,为世间除害?
月读的目光太深沉,她完全读不出他的打算,可是一想起额上珍珠是为何而来,她的火气又上来了。
臭月读!你来这里想干嘛?她开启心音,和月读以心灵对话,旁人听不见,她吼得特别大声。
这句话,该是由我来问。穷奇,你在此想做什么?他淡然回道。
哼!我又不归你管!没必要向他交代去向。
你若是想挑拨起战火,让生灵涂炭,我不得不管。月读的视线不再望向她,此时有人向他敬酒,他微勾唇角婉拒,心音却没有因而中断。你成为幕阜王的宠妃,要他为博你欢心而攻打其它国家,你一时玩兴,让多少人付出代价?穷奇,你为何做此损人不利己之事?
她任性地关掉心音,不想听月读说教,冷哼转头。
“水月先生,酒菜不合你胃口吗?”幕阜王瞧见他一口也没动过。
“我不饿不渴,谢大王好意。”
“连本王敬你一杯也不肯?”
“以茶代酒,水月可以连干十杯。”言明他并不是拒绝幕阜王,而是拒绝酒肉。
“哈哈哈,好,本王不勉强你,赐茶。”
穷奇看见幕阜王对月读如此重视,美眸眯细。哼,她才不会让月读一帆风顺地打入人界这个圈子,成为幕阜王的爱卿。
她要破坏他!
她突地偎进幕阜王怀里,纤指在他心窝上画圈圈,画得幕阜王心跳加快,大鹿小鹿乱乱撞。接着,檀口轻启,声音说有多委屈就多委屈,掩在衣袖下的唇儿微微颤抖,眼泪硬挤在眼眶备用。
“大王,那个男人目光淫秽地偷瞄我,他……他用眼神在意淫我……”
嫁祸。
男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觊觎。
但是幕阜王没有动怒。人家水月先生的视线根本没落在她身上,说他意淫她,相当牵强。
“你看他的眼神多坏!”穷奇指向月读,继续控诉。
污蔑。
“……有吗?”幕阜王一头雾水。
水月先生的眸色,是他此生见过最正直、最清澄的,里头没有半点心虚或不确定,当然,更没有邪念。
不只幕阜王如此认为,在场众臣亦有同感。
水月先生光是坐在席间,没有半个舞伶敢靠过去挑逗他。他容貌生得好,是姊儿们最爱的俊俏温文,照理说来,她们应该会争先恐后地依偎在他身旁喂他喝酒,然而,他只是静静坐着,脸上没有严肃冷漠,更没有狰狞恐怖,偏偏就在无形中产生一股圣洁之力,令人又敬又畏。
所以她指控水月先生的眼神既坏又淫秽,完全没有说服力,甚至有人在心里嗤笑:说别人眼神坏,你怎么不瞧瞧自己那双眼,才真的叫邪恶!
“有啦!大王,你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啦!”她跺脚,要幕阜王昏庸地为红颜而杀良臣。
“小花儿,一定是误会,你别气,水月先生不会这样,乖。”
乖什么乖呀?!她当然知道月读不会,就是不会才叫“诬陷”呀,要是会的话就叫“人赃俱获”嘛!
“我说他会他就是会!”嫁祸不成,改采耍赖。
“好好好,他会他会,我帮你骂他。”幕阜王安抚她,但仍是和水月敬着茶,一边商讨接下来是否该乘胜追击,继续出兵攻打东方小国。
月读摇头,“大王,近日内不宜再出兵,东方小国接连见识大王收服西方众国的神威,相信他们早已对大王心存恐惧,此时若大王派遣使者动之以情,定能不费吹灰之力令其臣服,大王何必动国本、费粮草,去做一件不需要去做的事呢?”
“水月先生言之有理。”要是小国乖乖投诚,自己送上门来,他确实可省去不少功夫。
“大王!”穷奇气自己被忽略,扬声嚷嚷。
两个男人依旧在讨论正事,没被她打断。月读很明显的准备说服幕阜王不兴兵侵略邻国,穷奇想坏他好事,和他唱反调,但她正要开口,以媚功撒娇,蛊惑幕阜王别听月读的话之际,一道神咒封住她的喉,教她连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剩下比蚊子还小的闷哼。
“唔唔唔……”臭月读!老古板!可恶!可恶!竟然耍这种小人招式!
她愤恨地死瞪着月读,他却瞧也不瞧她,最可恶的是,唇边还有淡淡笑意!
是在笑她的狼狈吗?!
你别挣扎,我不想伤你,但我也不许你再操控幕阜王。
脑海里,响起月读的声音。
你这个混蛋——她咒骂他。
不要逼我连心音都不让你说。
去你的!
……封住,无论是她嘴里的声音,抑或心里的咒骂。
穷奇嘴角微颤,满腔气闷无处发泄,只能拚命灌酒,一杯接一杯,将他口中的“穿肠毒药”喝个尽兴。
“小花儿,你今天这么有兴致喝?”幕阜王不介意降贵纡尊地为她斟酒。
她无法开口,瞪着月读,一面将杯中满溢出来的酒液一口干掉。
“本王陪你喝。”幕阜王又替她倒满。
穷奇,别喝,他要灌醉你。月读又在她心里啰唆。
要你管!我就是要喝,怎样?!穷奇赌气地说给自己听,推开幕阜王递到唇边的酒杯,直接拿起酒坛灌,酒液沿着玉颈没入胸襟,湿濡了包裹着酥胸的深红布料。
穷奇!
哼。
幕阜王不懂穷奇与月读之间流转的对峙气氛,他只知道向来喝酒不超过三杯的美人儿,今日卯起来灌,想必也是高兴他为她出战得胜,她嘴上不说好话,却以实际行动庆祝。
喝吧喝吧,再多喝一点,醉了的话,今夜说不定他就能同卧美人窝,嘿嘿嘿……
月读锁眉,露出罕见的愠怒,幕阜王的思忖源源本本传达过来,那些意念何止淫秽。
淫秽?
食色,人之大欲,万物既生阴阳自有其理,天地阴阳,造就日与月轮替;人分阴阳、兽分阴阳,因而生生不息繁衍着生命——这番话,是他在饕餮胃里对穷奇说过的道理,而他对男女之事的看法至今不曾改变,何以现在竞觉得幕阜王想对穷奇做的那些是“淫秽”?
向来认为阴阳调和是衍息必然,提及性事,他不会像寻常人一样扭捏暧昧,他用最清澄的眼看待阴阳,看待雌雄,看待传宗接代,此刻却无法平心静气看待幕阜王搂抱她纤肩的亲匿动作。
怎么回事?
从胸口传来的闷意,是什么?
第五章
那一夜,幕阜王命人搀着醉瘫的美人儿回寝宫。
众人都知道幕阜王多眷宠这名妖艳美妃,今晚定是个绮丽旖旎的激情夜。
幕阜王终于要达成心愿了!
幕阜王抛下众臣,火速离开酒宴,猴急的模样好似一个甫尝情欲的毛躁少年,饥渴难耐。
他匆匆回宫,又匆匆从寝殿奔出,原来欣喜若狂的神情变换成暴怒跳脚,吼声震天价响:“去把镜花夫人给我找出来——”
镜花夫人又不见踪影,幕阜王扑空香闺的次数再添一笔,可怜哪。
相较于酒宴楼阁的灯火通明,金瓦玉砖堆砌成的议事大朝堂,在夜里熄尽所有烛火,长廊只靠月光照出微微的能见度,寻常人在这个时辰是不会踏进这儿的,仅有轮流巡视的侍卫偶尔穿梭,谁也没注意到,在金瓦屋檐上静伫着颀长身影。
夜风轻轻拂来,撩动衣袍如浪翻腾,衣袍的主人神情淡然,凝望着卵黄色的明月,自高处远睨,隐约还能见到后方数里的君王寝殿为寻找失踪美人而乱成一团,火把的光亮在黑暗中来回奔驰,当中又以幕阜王的咆哮声最大。
“哈啾!”
脚边传来喷嚏声,他没有俯身去看。
“好冷。”穷奇蜷成一团,扯紧红衫,将自己包得更密。
屋顶上的风势比平地来得大,她从冰冰凉凉的瓦檐上坐直身子,凉风让她的思绪清晰不少,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视线跟着看清的同时,她被站在身边的月读吓到。
“老古板?!你……你不是和那只人类在商谈‘正事’吗?”他们啥时结束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更没弄懂酒意稍退后,她怎么会跑到议事大朝堂的屋顶上吹冷风?
月读没应她半个字,眉宇间有着显而易见的情绪,虽浅淡,却明显。
不悦。
“喂,月读!”她站直身,也只勉强到他下巴高度而已。
他不看她,缓缓启唇,“你应该立刻离开这里。人界之事,不该插手,更不该仗恃着他对你的宠爱而造杀孽,他因你一言而连屠三城,那些人命,全成了你一时玩乐的牺牲品。”
酒意带来的轻微刺痛,令穷奇的脑袋晕得好不舒服,又听见他这么指责,她不禁恼火了。
“我又没要他杀人!是他自己偏好血腥和暴力!”干嘛将罪名全扣在她头上?!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她扁扁嘴,不屑地应道:“伯仁?谁认识伯仁呀?”她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