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故意的,明知道他茹素,不碰荤、不碰酒。
几日禁食禁水,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他不像人类,需要靠食物来维持生命。
望着她调侃人的笑,月读面容清平。“陷我入罪,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呀,一点也没有,但是我高兴就好。”她也答得不客气。
“有时太任性妄为,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你该收敛些。”
“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不想这样做。”她像个叛逆不羁的顽徒,他用说教的方式要她乖,她偏不,就是要跟他唱反调。
“那么,我要怎么说,你才愿意这样做?”月读反问她,想要得到确切的答复。
她好惊讶月读会这样问,她还以为月读会不理睬她的挑衅。
“怎么说嘛……”她很认真地思考,思绪跑得飞快。
她希望他怎么说呢?当然不是死板板地说着她知道却永远也做不到的大道理,她想听他说些软绵绵的话,说些夸奖她的话,说些甜蜜的话,说些可爱的话,说些……
“你说你喜爱我,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听话。”奢望,毫不掩饰地从红唇里倾溢出来。
对,她想听这个,听月读说喜爱她!
月读脸上没有讶然,只是凝觑她的眼神变得更专注。
她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而且简单得出乎意料,她只想从他口中听见他喜爱她,如此而已。
“穷奇。”他轻喊她的名,而她向来很喜欢他用清浅的嗓音唤她。
“要说了吗?”她的双手因紧张而微微颤着,揪紧厚软垫的边缘,洗耳恭听。
“我爱天下万物,在我眼中,没有任何人事物是可憎的,包括你。”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地若无情,则不生一切物,一切物无情,不能环相生。
谁说天无情?
他的感情正因为宽广,才能遍布天地四方,它无法独爱一人,正如它无法将阳光及雨露全照耀浇淋在同一株花上,它不会因人的善恶而少给一丝干净空气。
它的无情,来自于它的有情。
“……这是什么烂答案?”她听懂了,一把火上心头。她觉得自己被唬弄!被戏耍!被敷衍!
“穷奇,我是喜爱你的。”
“只是和喜爱一颗石头没什么差别!”她吼出来,身子也霍然跃起,她不顾矜持,抬起脚就朝月读肩上送出一踢,管他会看到多少裙下风光,反正他就算看得一清二楚,也不会产生任何遐思!
铃……铃……
她踢得多重,踝上金铃便震得多响。
“臭月读!臭月读!臭月读!”
铃……
不见天日的地牢,突地落下雨丝,坠在月读平置于膝上的手背。
晶莹水珠,凝在那儿。
他抬头,朝水珠落下的方向望去。
那是她的眼,倾落着雨,从双腮不住地垂滚。
她用最大的力道咬紧下唇,不允许自己呜咽出声,血丝在贝齿施虐下缓缓染红了唇。
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狼狈和自取其辱,她狠狠地转头,逃出地牢。
只有铃声,像在代替她的哭声。
铃铃铃铃……
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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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奇一踏出地牢,脸上泪痕都还没擦,便从怀里掏出一颗由黑色雾气凝集的小圆珠,美目一凛,将小圆珠朝地上狠狠砸个粉碎——没有清脆的碎裂声,却有迸散开来的碎片四窜。
小圆珠里的黑雾失去包裹,一瞬间全数涨开。
它们沿着她的娇躯盘旋而上,模糊她的泪颜,继续往半空中聚合,每条黑雾宛若拥有生命,它们扭动、它们伸展、它们狂乱舞动,再迅速地往四面八方散去。
穷奇挂着泪,唇畔挤出绝美笑靥,哭与笑,正矛盾着。
末了,她哼笑出声,越笑越哽咽,越笑越哀凄。
黑雾圆珠内,裹着从浑沌身上讨来的闇息,那是浑沌最高明的挑拨本领,当初浑沌求其它三只凶兽随他去打破净化石救小狐妖,他允诺三只凶兽开出任何条件,梼杌和饕餮都有想从浑沌那儿得到的东西,独独她没有,才随口说了“只想借助你挑拨的那套本事用用”。她本以为讨来了也不会有用到之日,现在却打破它,让闇息包覆幕阜国。如此一来会造成什么后果,她一点也不在意,就算天塌下来又如何?就算人世陷入混乱又如何?
他要她乖,她不。
他要她收敛,她不。
他要她听话,她不。
因为——
她要他说爱她,他也不。
第六章
幕阜王心性大变,已经到了暴虐的地步。
他在位十二年,曾发动不少战事,他的军队强盛,屡战屡胜,邻近小国多采取进贡求和的心态与他缔结同盟,而他也会在对方释出善意时鸣金休兵。但近来的幕阜王,突然变得喜爱享受杀戮,即便已经战胜,他还是命军队大肆血洗敌城,在敌人的痛苦哀号中,豪饮着美酒。
幕阜王的军队也一样,每一名将士皆斗志高昂,恨不得随时随地都能站上沙场,痛痛快快地拿刀杀人,每一张脸孔越来越狰狞,见血时的愉悦笑容几乎要咧到耳边,见者无不恐惧胆寒。
是浑沌闇息带来的影响。
它将人类心里的黑暗带到表面来,原先小小的恶念会以惊人的速度壮大,无论是嗜血、暴戾、凶残、阴险或狠毒。
小至幕阜王城的后宫妃子们争宠手段尽出,一张张漂亮的容颜扭曲变形,本该是台面下的斗争浮现上来,谁也不再甘心使些小心机——这几日来,穷奇喝到的毒酒已经超过三十杯。
大至百姓与百姓小事化大的争吵互殴;国与国之间频繁的战火,浑沌的力量,让人心腐化至此。
处于牢里的月读只留下一具打坐空壳,他的元神已经不在那里,依她对月读的认识,月读定是赶去阻止幕阜王军队的屠杀行动。
灰蒙蒙的天,有种风雨欲来的阴暗,人类或许会以为是大雨来临前的预兆,但她知道,那一片阴霾,是笼罩着天的闇息。
穷奇冷眼看着这一团混乱,她闯出来的祸,她不想也无法收拾。
将自己瘫进架着轻纱的大床,床柱上雕着花鸟,镶着金银珠宝,她无心欣赏,闭上眼,任由思绪沉淀。
搞得天下大乱,她没有得到快乐,也知道这些不是对的事,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难道就因为她是凶兽,所以她不懂痛苦,不懂人类在战争中尝到的恐惧及无助,不懂月读的悲天悯人?
那些善良的本能,为什么她没有?
为什么她这么坏?
为什么她的心肠冷硬如铁?
为什么看见人类掉泪,她没有一点心疼和怜悯?
为什么……她是一只由瘴气凝形的凶兽……
这样的她,永永远远也不可能理解月读的想法,永永远远也不可能和他站在同一种高度看待世间万物。
好烦!
她逼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睡吧!睡着的话就可以暂时忽视烦人的事实……
穷奇辗转反侧,她无法立刻安稳入眠,总是被夜里哀呜的虫鸣扰醒,好半晌才终于有了睡意。
风,吹开窗扇,咿呀推动,在静寂深夜里,声响显得巨大无比,她连眸也懒得睁开,并未留意到另一道推开门扉的声音传来。
床柱悬系的纱帐没有解下束绳流苏,仰卧榻上的娇人儿一览无遗,红裳底下包裹着玲珑有致的玉体,长鬈发如丝绸披泄,即使她蛾眉深蹙,仍是美得超凡绝尘。
一道黑影,蹑着脚越过绘满富贵牡丹的屏风,进到后堂,停驻在美景不远处,贪婪的眼光锁住娇躯不放。
随着吐纳而起伏的丰胸饱满迷人,在红纱裹覆之下呼之欲出,她侧身睡着,衣襟滑开,露出一片白皙如雪的诱人景致,黑影用力咽了咽唾沫,挪动脚步缓缓跨上床榻。
穷奇立刻惊醒,视线对上一双淫秽黑瞳。
幕阜王!
“小花儿,别怕,是本王。”幕阜王放软声音,贴在她耳边吐息,浓浓酒味扑鼻而来,连日来庆祝胜仗的酒宴,让他总是处于醉生梦死的狂欢中。
就是你我才怕啦!
“你在做什么?!从我身上滚下去!”见幕阜王将她囚在床板与他的身躯之间,两脚跨置在她身侧,穷奇动怒地嘶吼,下一瞬就伸长爪子耙向他淫笑的脸孔。
幕阜王抢先一步捉住她的柔荑,将之扣在枕上。
“嘘,小花儿,你都不知道本王有多想好好疼爱你,每回见到你,本王总是想要你想到浑身发疼,本王的小花儿,你真懂得如何撩拨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亲吻她。
该死的人类!
不仅仅是嗜血的欲望壮大,连奸淫女人的色胆也开始膨胀,竟然对她霸王硬上弓!
穷奇眼神一冷,正要出手,幕阜王的嘴已经压向她的唇,恣意啃咬。
刷!
红裳被他粗鲁地撕裂,她身上留下他的指甲痕,他想用男人的力量制服她。
今日换成一个柔弱的人间女子,兴许就会被幕阜王以暴力强占身子。
但她不是柔弱的人间女子,她是凶兽穷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