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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一千个人,与救一千零一个人,我选择后者。”生命,不该被放在天秤上衡量谁多重谁多轻。

  “你想救这只凶兽?”

  “不是救,在她犯错之前,她就是无罪之身。”

  “月读师弟,之前两只雄兽成形,他们暴戾的力量你我皆见识过,我们来不及在他们凝形之前毁灭他们,现在眼前这只雌兽仍脆弱,万一错过此时,日后怕会悔不当初!”二师兄想说服月读,不希望他与大师兄为了区区一只兽而争执。

  “我掐指算出的那些未来,谁也不该改变,上天已经写下的命运,企图扭转它便是逆天,例如:这只凶兽将在三千年后咬死一名暴徒,恶徒命中注定因她而亡,我们在此时打散她的瘴气,三千年后,那名暴徒将不会遇见她,你们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赔上性命?”月读淡淡问道。

  三名师兄闻言立刻动手指,一掐一算。糟糕,那名暴徒凶狠无情,烧杀掳掠,恶事做尽,他若不死,前前后后还会多杀五百二十三名小老百姓……月读竟然已能算到如此长远?他的法力莫非早已胜过他们许多?!

  “五百二十三条不该死的性命,如此骂名,你们要担吗?”

  她听见名唤月读的少年平静地反问三人,问得他们脸色铁青,说不出任何反驳字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黑发蓝袍,清俊的脸庞已见神威。

  他救下她,没有让她被三名小仙人弄散。

  多年过去,他的法力越修越高,外貌却越修越白,发色、袍色、眸色,都像覆上飘雪一般。她已经忘记是哪一年见着他时,他白得让她吓了一大跳,若不是眼神没变、五官没变、嗓音没变,她还以为是哪个顽皮家伙以月读的模样堆出一尊雪人来。

  “月读,你发生了什么事?”她那时愣愣地问他,月读没回答,她迳自演绎出一套猜测,“是惊雷那只混蛋做的对不对?!那家伙最爱吃‘颜色’,上回我赏虹赏得好好的,他竟敢将七色彩虹吸得连渣都不剩——我去找他帮你报仇,扁到他吐出来还你!”

  急性子的她,匆匆来,匆匆去,话没说齐,火红娇影已经闪走,扁完惊雷再回来,带回一脸困惑及方才卖力打过人的汗水淋漓。

  “惊雷说,他没胆吃掉你身上的颜色呀……也对,惊雷那种小妖哪可能打得赢你……你是怎么了?头发怎么变成这种白惨惨的颜色?”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白发,他没闪避,仍是闭眸静思。

  “发色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你黑发的样子看起来比较……没有距离感。”现在白得像朵云,她最讨厌云了,摸不着也抱不到,明明看起来又膨又软,却根本没有实体。

  虚无缥缈。

  “你又伤人了。”月读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淡眉虽没蹙起,口吻中却有责备。

  穷奇将手藏在身后,急急用衣袖擦拭掉爪子上的铁证。怪哉,她明明已经冲洗好几回了,却还是被他闻到,他的鼻子是狗鼻吗?

  “刚刚打了惊雷几拳而已,真的,我只有打他几拳。”她知道他不爱血腥味,而她也不爱带着血腥味来见他,因为——

  她会被他念到耳朵流脓!

  果不其然,他张开眼后的头一件事便是吟咒束缚住想逃跑的她,逼她乖乖盘腿坐在面前,用她听过太多回的长篇大论劝化她。向来寡言的月读,在这种时候却会变得相当健谈——那些仙佛挂在嘴边的好生之德、七级浮屠,只会让她听到打盹,而最后,她确实也是在他说教的中途就不知睡到哪个仙境去了。

  这种情况很常发生,好似有着某种已成为默契的规律。

  她找上他,做些小恶小坏的事儿来惹得他开尊口训诫她,再将他沉稳、具有安抚效果又酥骨的男嗓当成摇篮曲,让自己睡场好觉,醒来之后,神清气爽,如同此时——

  她在饕餮胃里,使坏地挑逗他、吻他,令月读丢下她迳自消失不见。她以为他自己从饕餮胃里离开,弃她于不顾,她有些急、有些害怕,因为月读出得去,不代表她出得去,万一月读真的不理她,她的下场绝对凄凄惨惨。就在她又嚷又叫,泪珠儿快在眼眶中打转之际,月读又出现在她面前,凛着神颜,长篇大论重现,这回由好生之德改为洁身自爱,念念念念……念到她又赚着一次好眠。

  只是这一回,她怕他又闷不吭声地走掉,纤手抡紧他的衣袖,不放。

  月读没有挣开她的羁绊,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情景,无数无数次,从几千年前开始,他与她,就总是如此,她挨在他身旁,睡得毫无防备。

  这只凶兽离经叛道,这只凶兽骄恣妄为,这只凶兽听不进善言慈语,这只凶兽毫无耐心,这只凶兽……像个孩子一样,爱玩、任性、好动,名副其实的小霸王。

  当年阻止师兄们毁掉她,不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她的一举一动皆在他掌握之间,他放纵她,却又不容许她放纵过头,她本质里没有良善因子,却也没有变得更坏——至少,他不允准她误伤无辜人的性命。

  他必须做到,否则……当日用来劝退师兄们的誓言,就会成真。

  她额心的珍珠,散发着柔和光泽,它,是他亲手所镶上。

  取下之日,也就是她犯下重罪,他不得不制裁她的那一天。

  “穷奇,你千万别让我动手摘下这颗珍珠。”月读淡然的嗓音沉缓喃道,食指滑过圆润的珠面。

  第二章

  她一直对月读被饕餮吃下肚这事儿抱着怀疑及不理解。

  月读耶,他是神月读耶,不是寻常小树仙小花仙,区区一只凶兽的胃囊,岂能困住一尊天山之神?

  果然,她的困惑得到答案。

  月读被饕餮吃进肚里,是有其目的,在她跟着月读在大胃里停停走走、绕绕转转,终于察觉月读的意图。

  他在找人。

  不,修正,他在找妖,找一只偷走神天愚的羽衣而躲藏在饕餮胃中修练之妖。

  “……也就是说,你打从一开始就预备让饕餮吃掉?”而她只是好死不死的沦为陪葬?!

  穷奇瞠着艳灿迷人的眸,不敢置信。相较于她,月读的态度更显得从容。

  “我寻找蠪蚳许久,他的气息不该消失得干净彻底,我猜想他躲在最危险也最安全之处。”他是在靠近饕餮,要制止她施展逆行之术时,察觉到蠪蚳微弱的残余味道从饕餮嘴里飘散出来。

  危险又安全的地方,天底下除了饕餮的金刚不坏之胃外,不做第二处想。

  蠪蚳能靠着天愚羽衣而免受饕餮胃液融化,还能避开众多天敌,待修练成功之后,必成一大祸害。

  “我还以为你是一时不察才傻傻的被吞……”难怪他始终如老僧入定,一点也不惊慌,更没有急着想出去的迹象,这根本就是他设定好的棋路!这男人……将世事全当成棋盘里的棋局,握在手心,由他主导一切。

  穷奇手叉腰,跺脚跺得踝上铃铛不住摇晃。“你有没有考虑到我?万一我被饕餮吃下后,立刻掉入胃酸池里,我不会泅水,活活淹死怎么办?!”她又不像他,强得毫无弱点;她这只凶兽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水!

  月读淡睨她。

  不知是谁在饕餮食道里哇呀呀呀鬼吼鬼叫之时还不忘双手双脚钳抱在他身上,巴得死紧,又岂会有落水的危险?她的指控没有回答的必要。

  穷奇没想从月读口中听见“放心,我定会救你”这类的好话,狗嘴吐不出象牙,同样的,从神嘴中能吐出啥好东西,她才不敢奢求哩!她继续跟着月读在大胃里“散步”。

  “你发现垄蚳的踪迹了吧?”

  饕餮胃里别有洞天,只缺颗太阳与月娘交替照亮,否则这偌大无垠的天地,再养千万只妖都绰绰有余。

  胃酸大池里,有具巨大龙骸横亘其上,它没被融掉,像座白色桥梁盘踞,方便他们从东岸步往西岸。池内没有锦鲤草虾,倒有几群习惯了强酸腐蚀的小型铁甲妖鱼,在水中悠游,偶尔探头冒泡泡,以酸池里的食物残渣为主食。

  “你也发现了。”

  “当然。”

  她穷奇是何等人物,蠪蚳的等级比她差上好几阶,小妖怪一只,她才不看在眼底哩!此刻,蠪蚳的气息她全嗅着了,不就在百尺之前吗?

  “他身上有天愚的羽衣护体,不容小觑。”

  “你怕他呀?”穷奇取笑月读,媚眼轻挑。“怎么,多了件羽衣的垄蚳变得很恐怖吗?连你也忌惮三分?既然你会怕,我帮你解决他啦!”她动动手指就能捏死聋蚳那种杂碎。

  “别妄动,我自有打算。”月读不领情,否决她有义气的提议。

  “我也有‘打’算呀!”打了再算!

  “取回天愚的羽衣是要务,羽衣不能有损,蠪蚳也不能伤,我要将他收服至天愚面前,由天愚处置。”蠪蚳打伤天愚身边的小仙童,这让天愚相当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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