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糟糕。她苦笑。
而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望向邓元弘,仍是一张无表情的脸孔。「你要我劝她什么?」
「劝她别老是为你卖命,偶尔也跟我约个会。」邓元弘嘻嘻笑,顿了顿,表情转严肃。「刚才我来时,全办公室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多孤单啊!而且晚餐也没吃,幸好我有带宵夜来,不然她说不定会饿到晕倒!一个女人工作成这样,也太凄凉了。」
所以他觉得她好委屈?心疼她?为她抱不平?
荆睿暗暗咬牙,全身肌肉紧绷着,雄性的本能对眼前的另一只雄性动物发出警报。感觉到他压抑的怒意,江雨燕连忙委婉地请邓元弘先行离开。「可是我想送妳回家。」他不肯走。
「不用了,我还有些事要跟我们老板报告,可能还要一阵子,你先走吧。」
「好吧,那妳记得回家时Call我,让我确定妳平安。」邓元弘打消护送佳人的美意,识趣地离开。
办公室内,只留一对男女相互对峙。
「你今天去拜访『丰华科技』,一切还顺利吗?」好半晌,她才扬起柔美的嗓音,敲破寂静。
「很顺利。」他回答得简洁。
「顺利就好。」她为他高兴。「那他已经知道你是代表梁冠雅前去收购『丰华』了吗?」
「怎么可能?」他冷嗤。「今天只是礼貌性的拜会而已,探探『丰华』的底细,不过等我下回再去,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他将率领一组收购团队,意气风发地现身吧?而他的舅舅与表哥会不敢相信地瞪大眼,不知所措。江雨燕抿唇一笑,几乎能清清楚楚地想象到那幅画面。她知道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等着那天来临,她真希望自己到时能在现场亲眼看到那样神气的他。「其实人家今天也想陪你去的。」她遗憾地叹息。
「妳不用去,妳去了只会碍事。」他语气冷淡。
她有些受伤。
她当然明白自己不该去,万一让他表哥认出她是他的秘书,知道派对那晚她是故意设圈套给他跳,恐怕会影响全盘计划。
可他说话的口气也不必那么呛吧?她什么时候笨到坏他的事了?
江雨燕轻轻咬唇,忍下委屈。「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公司?是跟你舅舅去吃饭了吗?」
「他怎么可能跟我吃饭?」他冷冷牵唇,眼底却毫无笑意。「他讨厌我,巴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我。」
「这么说你还没吃吗?」她关怀地颦眉。「我那儿有些饼干,要不要先垫垫肚子?待会儿我陪你去吃宵夜―」
「我已经吃过了。」他打断她。「跟胡丽盈一起吃的。」
「什么?」她愣住。
「妳不是希望我约她吗?我今晚约了她。」他嘲讽地望她,幽深的眼潭反照出她微微苍白的容颜。她说不出话来,连心跳也沈寂。原来他是跟胡丽盈在一起,当她在办公室里痴痴等着他的时候,他正陪另一个女人说说笑笑。
「经过这次相处,我发现妳说的没错,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没有一般千金小姐的娇气,说话也很有见解,跟她在一起完全不会无聊。」他口口声声地赞美,一字一句都如雷击,劈进她心坎。
她觉得有点痛。「这么说,你这顿饭吃得很开心了?」
「是挺开心的。」他承认。
很好。她表情木然。当她独自啃噬着寂寞的滋味时,他却是和别的女人共享愉悦,他不许她放他一个人在她家枯等,却可以留她在深夜的办公室。
「总经理有别的行程安排,我能理解,但下次能不能请你先打电话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及早另做安排。」她冷淡地回话,开始收拾桌上文件。
「安排什么?」他懊恼地瞪她。「好让妳早点叫男人上来陪妳吗?我从来不晓得妳是这么排遣不了空虚的女人,妳跟邓元弘才认识几天?就迫不及待想对人家投怀送抱了,妳!」
一记清脆的耳光蓦地划破空气,止住他无礼的咆哮。「江雨燕,妳敢打我!」烈火般的眼神,狠狠灼烧她。她痛到不能呼吸,却倔强地不肯低头,不认输。
「我在你心里,是那种随便投怀送抱的女人吗?」
「就算妳没投怀送抱,妳也让他对妳太过亲密了!才认识几天,妳就让他那样喊妳!」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存心勾引他?」
「是不是妳自己心里明白!」他怒吼。
也就是说,他真的把她当成那种随便卖弄风骚的女人了,他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会那么做吗?
难道他以为她天生狐媚?
「荆睿,你好可恶!」她恨恨地瞪他,这是生平第一次,她对他提出控诉,那么凄凉,那么哀怨。
他却听不懂,神情依然严酷似冬雪,冻她心房。
她冷得全身颤抖,仓皇旋身,如受惊的蝴蝶,翩然飞离。
「江雨燕,妳给我站住!」霸道的命令,从身后追上她。她不理会,毅然进电梯,直奔下楼。户外正落着雨,细细密密的雨丝在她面前织成一道望不透的迷雾,教她难以辨认方向。也罢,本来就分不清了,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也不记路不看地图,她只注视着一个人,只跟随那人的脚步,她连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也不能把握,又怎能辨得出未来的方向?
她走进雨里,走进雾里,不去思索,也无心思索,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痛快地哭一场,不让谁看见她的软弱。
可她还来不及找到藏身之处,泪水便在眼里泛滥,温热又冰冷的泪,沸腾她的血,却冻结她的心。
她忽冷忽热,全身颤栗着、虚弱着,受尽折磨,忽地,她眼前一片迷离,什么都看不见。
她想,她大概走不动了―
她去哪儿了?从她负气离开公司后,他不知打了几百通电话找她,她竟狠心地一通也不接,任他像个戏台上的傻子唱独脚戏。她以为不接电话,他就找不到她吗?荆睿愤恨难当,跳上座车,风驰电掣地在路上狂飘,来到她住处。
屋里,灯暗着,一片空寂。他犹豫该不该留下来等她,可一想到之前他也曾在这屋里傻等,怒火便熊熊焚烧理智。
该死的她,不会又是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吧?那个才认识她没几天,便厚着脸皮亲昵地唤她「小燕子」的男人,她很喜欢吧?
他了解她的个性,如果不是对邓元弘有相当好感,她不会容许对方如此嘻皮笑脸地装熟,她会严正地拒绝,就像她以前拒绝其它男人。
可她没拒绝邓元弘,甚至与他孤男寡女共处在深夜的办公室……
「Shit!」荆睿蓦地低咒一声。
他不确定自己怎么了,只知道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正因为她,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她这朵盛开于丛林内的红花,已将鲜艳的毒液,一点一点地注入他体内。
那毒已渗透入身,密密地吞噬他所有的理智,他早该戒除的,这样才能真正做到无情。他不该让她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既然如此,他现在是在做什么?为何疯狂地找她,疯狂地想弄清她的下落?他担心她,怕她一个人在外头游荡会出什么意外,却也怕她不是一个人,有人正体贴
地呵护她。
「荆睿,你是白痴!」他愤慨地诅咒自己,一面开车在大街小巷绕,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巧遇她的芳踪。
他找了一夜,也痛骂自己一夜,隔天早上,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办公室,却赫然发现她竟好端端地坐在办公桌前。
他顿时感到狼狈,他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总经理早安。」她若无其事地朝他打招呼,唇角还隐隐弯出一个曼妙的弧。
他更狼狈了,恨她,更恨自己,也不响应她招呼,大踏步走进私人办公室,重重甩上门。
他没看到目送他背影的江雨燕,悄悄伸手揉了揉疼痛的眉心,又拍了拍徘红的脸颊。
「要振作啊!」她哑声叮咛自己,双手搁上键盘,继续打字。她的工作效率一向利落,这天却几次陷入迟滞,有时候屏幕上的字会糊成一团,有时候会忽然想不到某个词该怎么用。内线电话传来总经理命令―「今天下午会议要用的资料,呈上来给我。」
「对不起。」她抚去额头冒出的冷汗。「我还没弄好。」
「还要多久?」他语气严厉。
「还要……」现在几点了?她昏沈地瞥向计算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却读不懂那几个数字的意义。
「中午以前交给我!」他不耐地下令。
「是。」
她端起马克杯,喝了大半杯温水,总算觉得精神稍稍提振一些,翻阅桌上的资料,将事先节录的重点打成简报。
好不容易,她完成了最后一张简报,匆匆打印出来,正准备送进总经理办公室时,桌上电话响起。
「江秘书吗?我是罗董。」线路另一端,传来苍老的嗓音。
她愣了愣,调匀过分短促的呼吸。「罗董午安,请问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