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福儿娇娇软软的声音微显尖锐,「爹,您不是要进宫求太子吗?」
「喔,对对对,太子一定会给爹三分薄面的。」苏宰相这才想起,忙转头就往外走。
「三分薄面?」苏福儿嗤了一声,脸色略显阴沉,随即扬声娇唤:「小红,帮我准备文房四宝,我要修书一封。」
「是,小姐。」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她的大计,就连自己的爹爹也不行。
苏满儿叹了一口气。
「有必要搞成这样吗?」她无奈地问。
「头部的伤势不是小事。」凤磬硕自婢女手中取过一盅滋补养气、固本培元的人参汤,轻吹了吹滚烫的热气,然后递到她嘴边。「喝。」
「可是我只是额头破了一个小洞,犯得着!」她指指自己被捆成了活似番邦人士的头,一脸苦恼。「包成这样吗?我都梳不成发髻了。」
「本皇一生唯谨慎。」他专注地凝视着她,觉得她的脸色还是有那么一点苍白得吓人。「喝。」
「你也太谨慎了吧?」她强忍翻白眼的冲动。
在太医十万火急地赶过来后,血已经凝固了,在经过一番小心翼翼清理伤口后,才襞现虽然血流得多,但伤口并不大,因为额头气血运行的分布周密众多,所以才会流了那么多的血。
「喝。」他眸光锐利,口气已经不太好了。
「可是我不想喝这么烫的,等放凉了再喝行不行?」她是猫舌头,怕烫。
「不行。」凤磬硕想也不想地断然反对,「头伤不能饮凉水,将来是要落下头风的。」
「这你也知道?」她忍不住满眼崇拜,「你真的好厉害,好聪明,好了不起喔!」
他不为所动,浓眉高高挑起,「拍马屁也没用,喝。」
哎呀,又被识破了。
她讪讪一笑。
他的眼神不禁放柔了,哄诱道:「快喝,喝完了我带妳去吃松香居的鲜鱼十八吃。」
鲜鱼……十八吃……
苏满儿双眼发光,小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真、真的?你、你没骗我?是、是正统的鲜鱼十八吃?不是相似度九十九的山寨货?」
凤磬硕被她激动的反应给逗乐了,眸底闪过一抹荡漾笑意。「正统松香居鲜鱼十八吃,本皇爷人格保证。」
「哇!你真是大好人!」她又欢呼着跳到他身上。
「当心妳的伤!」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搂紧她。
幸亏叔叔是有练过的,可以一手抱佳人,一手稳稳端住参汤一滴不漏。
看着面前头捆得跟个番洋葱似的,整张巴掌大的脸埋进大大海碗里的小女人,就连见惯大风大浪的十九皇爷也忍不住看得发呆。
能吃,还真能吃。
要是将她放进国库里啃银子,可能不消三天就把满满充盈的国库给吃空一净了。
「要再来一份吗?」光看她吃都饱了的凤磬硕,略带嘲讽地问。
「可以吗?」苏满儿一连啃完了十八条鱼,小脸满是鱼屑酱渍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反倒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行。」
好吧,反正十九皇府多得是金银财宝,只要能让这小家伙对他心悦诚服、死心塌地,几条鱼算什么?
「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她咧嘴一笑,还不忘谄媚地夹了一小块鱼尾上的肉,送到他嘴边。「啊……」
他英俊的脸庞有一丝僵硬,敬谢不敏。「我不饿,谢谢。」
就只剩那么一小口才要给他,他十九皇爷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
凤磬硕在心头冷冷一哼。
「你真不吃啊?」她那张小脸陡然黯淡了下来。「是因为不屑筷子上头有我的口水吗?」
他心微微一动,警觉起来。「呃……」
她悄悄地垂下筷子,眼圈儿可疑地红了。
「等一下!」凤磬硕四下张望,幸亏松香居都给包下了,而且四周都是金盔怒甲的十九皇府护卫严密守着,没有闲杂人等瞧得见他「欺负」宰相二千金的「铁证」。
他松了一口气,正想放心地跷起二郎腿,任凭她哭到天荒地老也无动于衷之际,敏锐的双耳却听见了一个小小答的一声!
凤磬硕瞪着落在桌面上,一滴跌碎了的泪珠……
她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泼辣地哭滚在地上,甚至没有哭出声,就只是无声地落泪,却比狂哭猛号更令他心头揪成了一团。
爱笑的她,怎么真哭了?
他的胸臆间莫名涌上一股微微的内疚和刺痛感,又好像有什么堵在喉头,堵得他一阵发慌。
「咳。」他清了清喉咙,好不容易才故作轻松地道:「怎么这样就哭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苏满儿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红红的、湿湿的、亮亮的可怜眸儿望着他,不发一语,小巧鼻头变得红通通的。
「我吃!」他冲动地脱口而出,「妳喂我,我吃就是了。」
「真的?」她吸吸鼻子,鼻音浓重。
「真的。」他叹了一口气。
就退让一步又有何要紧?不就是一口鱼肉,值得她在那边掉眼泪?反正也不过就是小小地让她一次罢了。
只是一口鱼肉,又非大好江山。
「不嫌弃我的口水了?」
「我几时嫌弃过?」真是天地良心。
苏满儿红着眼眶,噙着泪水,怀疑地啾着他好半天后,总算破涕为笑了,胡乱用袖子抹了抹鼻涕和眼泪,兴匆匆地夹起那块鱼肉送进他嘴里。
「来。」
凤磬硕张嘴吃了这一筷子的香腴细腻美味,不知怎地,突然发现松香居大厨的手艺好像益发精进了,比他过去无数次所吃过的,还要美味上数倍。一定是放进了什么独门秘方,才会吃来这样酸酸甜甜,萦绕心间,回味无穷。他凝视着鼻头还红红,眼眶还湿湿,但又开始笑得好不灿斓的苏满儿,素来精明的脑子不知怎地忽然有些迟钝了。
这几天,苏满儿常常发呆。就是小手捧着两颗鸟蛋,小脸傻傻望着天空,小嘴微微张开,两眼无神地神游天外去了。
她在思考很严重的人生大事。
她……明明是来感化劝服十九皇爷的吧?
可是这半个月来根据她「贴身」观察了那么仔细,却发现他真的没有外面的人——包括自家爹爹和姊姊——说的那样狼子野心、心狠手辣呀。
相反的,他是一个多么爱护小动物,还肯让她养鸟蛋,并且多么珍惜宝贝生命——她头破血流的时候他捂得多紧——
好男人啊。有德有才有貌有爱心,而且出手大方,从不怕她食量大,吃得多。她想搔搔头,这才发现头上缠的布条还没能解下来。
「就是太婆婆妈妈了点。」她终于发现了他的一个大缺点,忍不住挑剔起来。「我这头有什么?伤也好了,疤也结了,偏偏还逼着人家继续缠着这玩意儿,害我头痒到不行……对,这一点绝对值得改进。」趁自己还没忘记前,她赶紧把鸟蛋放回貂毛巢里,抓过文房四宝就急急记了下来。
一,生性啰唆,容易紧张过度,小题大作。
二,「还有什么呢?」她抓着狼毫笔,想得入神。
三,「嗯…」然后这么一发呆,一个早上又过去了。
第4章(2)
「伊格猛又出城狩猎?」
一名高大俊美的男人斜倚在锦绣长榻上,手中杯盖缓缓轻拨开杯内飘浮的艳红茶叶,然后啜了一口。「这已是半个月来的第几回了?」
「回皇爷,第三回。」单膝跪立于金砖地上的黑衣男子沉声道,「狼王每回仅带两名贴身护卫,出手必猎豹、擒虎,其余弱小猎物皆放过,四个时辰上下即回狼王府,三回皆同。」
「而你派去盯梢的人却没看出个所以然?」男人浓密睫毛微扬,眼底寒光乍露。
黑衣男子有一丝错愕,迟疑地问道:「属下惶恐,不明白皇爷指的是……」
「京城郊野游人如织,还有来往出入城门的百姓,何来那许多虎豹?」凤磬硕目光炯炯如炬的追问。
「这……」黑衣男子被问住了,心下微微一震。
「有三种可能:一,狼王藉此传送某些讯息给该知道的人知晓。再者,有人知悉狼王好狩凶猛猎物,故意投其所好,暗中放出虎豹诱狼王出手。」他淡淡冷笑,
「若非朝廷有内奸,便是太子的拢络手段。还有第三种可能,狼王根本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所以故布疑阵,特意愚弄跟踪者。」
「这……皇爷英明,洞烛机先。」黑衣男子掩不住深深景仰崇敬之色。
「富锦,你却退步了。」凤磬硕慢慢搁下茶碗。黑衣男子闻言心脏猛一惊跳,面色惨白若死。「富锦知罪,请皇爷重惩。」
「现在,你该知道怎么做了。」他修长大掌轻轻一挥,「别再让我对你失望,去吧。」
「谢皇爷。」黑衣男子惊出了一身冷汗,立时重重磕头,迅速离去。
无论伊格猛的诸多动作是真是假,凤磬硕都不允许漏失掉任何可能性。
十九皇府里多得是高手如云,他有的是兴致和伊格猛耍玩上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