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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不堪府门前过于车水马龙,曹尚真终于向皇帝请旨,告假七天,皇帝立刻表示出对他病情的殷殷关切,先是命几名德高望重的太医去府上诊病,又同意他休养几日,将各部的奏折改在交予中丞之后,直接呈交皇帝。

  曹府这才终于清静下来了。

  走到廊下,丘夜溪看到婢女捧着一碗汤药走来,问道:“是少爷今天的药?”

  “是。”婢女话音刚落,她便将那碗药接过来。

  “给我吧。”

  推门走入卧室,曹尚真正披着衣服坐起,她一边将碗放下,一边轻声责备。

  “怎么起来了?”

  他看着她笑。“躺了一天,也该活动活动,要不然就真的病得半死不活了。”

  “我以为你有什么妙计,竟然想出来装病,结果糟蹋的是自己的身子,陛下真的会因为心疼你而不和你计较吗?”她皱着眉扶住他,将药碗端过来,一勺一勺亲自喂给他喝。

  “虽然生病代价不小,但是好歹暂时转移了陛下的注意力,你看现在府门前这样清静,陛下就不用怕我结党营私了。”

  “那也只是暂时,你的休假结束,还不是会恢复老样子?”

  “这几日没了我,朝中虽然不会大乱,但是陛下必然感到任务繁重。他年纪不小了,太子又一直顶不上用,身边可信可托之人一个也没有,累他几日,他会重新考虑如何安置我。”

  喝下最后一口药汁,他不禁抱怨,“怎么也没个冰糖葫芦甜口舌?这药也太苦了。”

  “你自己找苦吃,怨得了谁?”她嘴上讥他,却从袖中拿出一个纸袋,袋子里装了七八颗山楂果,正是从冰糖葫芦签子上取下来的。

  曹尚真大喜,兴奋地叫道:“夜溪啊夜溪,真不愧是我最最喜欢的夜溪,还是你最懂我的心!”

  她嘴角含起一丝浅笑,看着他一颗颗囫囵吞枣似地嚼着冰糖葫芦,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问:“下一步你想怎么办?”

  “偷得浮生半日闲,能休息几日就休息几日好了。”他将空的纸袋子一丢,倒到床上,一手拉着她,“这几日也辛苦你了,兵部那边你还要忙,这边又要照顾着我。”

  “你这么大的人,不用我照顾,家中的婢女们自会忙着过来献殷勤。”

  她用拇指抹去他唇角边一道浅黄色的药渍,却被他一下子拉倒在怀中。

  “都病了,还这么大的力气。”她嘟囔一声,所有话语就被覆住,苦涩的药汁和酸甜的山楂果,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有点头晕。

  “夜溪,怎么办?我陷得越来越深了。”他呢喃着,手指轻轻玩着她鬓边散落的一缕秀发。

  她一愣,忽然明白他说的意思,于是蜷缩了身子在他身边挤出一隅,淡淡道:“那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听?”

  “我不是早就说过?夜溪说的话,我听。”

  “那么……以后别再做贪官了。”

  他忽然笑出声,“你心中的好官坏官,就是清官和贪官之分?”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他顿了顿,“官场之道,为人之道,种种事情皆不能三言两语说得清楚。我不想做官场里格格不入的假道学,若非要做一股清流,到最后只会让人抹得更黑。”

  她蹙着眉心,想说他是诡辩,但是看在他还病着的份上,暂时不想和他计较这些。

  此时屋外有家丁禀报,“少爷,少夫人在这里吗?宫中派公公来传话,说皇后请少夫人入宫一叙。”

  “皇后又找我?”丘夜溪倏地皱起脸。“我可不可以不去?”

  “也可以,就说你也病了。”曹尚真笑着握紧她的手,“反正我吃坏肚子的那盘生肉什么时候都能找得到,要不然,我叫他们也给你准备一份。”

  “算了,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她起身,和吃生肉相比,她宁可去见皇后。

  皇后这次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但依旧是把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大圈后,才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明知道她已经嫁给曹尚真许久,皇后居然还以“姑娘”一词来称呼她,便知道皇后心中对自己的芥蒂依旧未除。

  她恭敬地行礼,客气回话,“多谢皇后陛下关心,他的病情已经稳定许多,只是现在身子虚弱,不能出门。”

  “这孩子向来身子骨硬朗,这一次怎么会突然病倒?”皇后像是自言自语,并不需要她回答,又将话题一转,“梦娇有没有和你们说起什么朝中的事情?”

  “梦娇公主与我并不相熟,是否和……相公说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丘夜溪一咬牙,将最不喜欢的那个肉麻字眼说了出口。在皇后面前,她并不想示弱回避,既然曹尚真都已经是她丈夫,她就要堂堂正正地叫出来。

  看着她紧绷的表情,皇后倒是挑了挑嘴角,“既然你已经把自己当作曹家妇,好吧,有件事我就问问你。倘若陛下有日罢了尚真的官,你会怎样?”

  猛然听到这样惊天动地的问题,丘夜溪心头一沉,静默半晌后,说:“娘娘是问我身为尚真妻子的意思,还是身为朝廷之臣的意思?”

  “两者都可。”

  “若陛下罢官事出有因,也确实是他自作自受,那我就听从朝廷的安排。”

  “他若入了狱——”

  “我为他送牢饭,送到他出来的那一天。”

  “他若要被问斩——”

  她一震,凝视着皇后,“会有那么严重吗?我听说娘娘很疼他,不会任由他被陛下问斩的。”

  “现在是我问你的意思。”

  抿着唇,她半晌后回答,“那要等到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会怎样。”

  皇后审视她良久,沉下声音,“现在陛下手边有一些奏折,就是说他平日里收受贿赂,买官卖官,还有些人联名指证……”

  丘夜溪浑身轻颤,急急道:“但娘娘和陛下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也知道他是清官还是贪官。”皇后叹了口气,“其实是贪还是清,都无所谓,反正民间不是有句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贪,那一点俸禄够做什么?但是眼下陛下就是对他有了芥蒂,如果揪着这件事不放,我怕尚真真的会有危险。”

  沉吟片刻,丘夜溪问:“娘娘叫我来,和我说这些话,是想让我做什么?”

  皇后再叹口气,“让你回去告诉尚真收敛些,我能帮他的,自然会帮他,但是帮不了的,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望着她,皇后的目光中不知道是惆怅还是感慨。

  “当年……你娘对你爹倒是全心全意,即使他要驻守边关几十载,那边黄沙漫天,是女人最怕去的地方,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这一点……我倒是很佩服。”

  丘夜溪一怔,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接着皇后又道:“尚真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一直当儿子一样疼爱,陛下这次要为难他,她娘又不在世,除了我,还有谁能疼他?既然你已嫁给他,做了他妻子,我只盼……你们夫妻患难时要一条心,我不想尚真丢了官,又没了家。”

  丘夜溪这时才真正明白皇后的意思。她以为皇后厌烦她,一直给自己难堪,却没想到皇后如此关心曹尚真,不仅放下芥蒂,勉强接纳自己,更不惜泄露机密,那一句“夫妻患难时要一条心”,更是让她为之动容。

  于是她垂下头,轻声说:“是,我知道了,娘娘 请放心,我不会负他。”

  刚刚离开皇后的春澜宫,送丘夜溪来的太监又站在门口说:“丘尚书,陛下要见您,请您即刻过去。”

  原来皇帝也已经知道她入宫的事情?那她和皇后说了什么,皇上会知道吗?

  她原本并不惧见皇帝,也一直觉得皇帝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者,只是最近的事情一出,使得她在见皇帝前心头七上八下,不再像以往那样从容。

  立在议事殿门口,她没有立刻被引领进去,殿内似乎还有人说着什么话。过了一阵子,殿里的人才走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她一愣,竟然是太常县县令。

  “丘……尚书。”他迟疑一瞬,似在考虑如何称呼她。

  值此敏感时期,丘夜溪的直觉也非常敏感,以他的身份品级,若无大事,没资格见到皇帝本人,后上也不会召见他。

  于是她开口就问:“陛下召见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太常县县令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摇头。“也没什么,陛下是问我县内洪水之事——”

  “不对,陛下找你必然还有别的事情,请大人明言,是否与曹尚书有关?”她直接切入重点。

  他像是被惊到,眼神躲得更远,“丘尚书说笑了,陛下召见下官,怎么会和曹尚书有关?”

  此时殿内司礼太监出来宣召,“宣——户部尚书丘夜溪晋见。”

  但丘夜溪动也没动,依旧盯着太常县县令,“大人,当日我曾要求与大人共同对付曹尚真,那时大人也就知道了一些曹尚真的私密事情,但是大人不要忘了,正是曹尚真帮大人尽快争取到那笔赈灾之款,否则,现在只怕大人还和一县的百姓泡在水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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