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去?今天是假日,不用上课吧?」单天齐屈指算来,今天是假日,女儿不用上幼稚园,为何一早出门?「去逛街?」想着两个最在乎的女人手牵手一起出门,就让他恨不得马上离开饭店,回到她们身边去。
「懿懿从上周开始学芭蕾。」卫静愉快的告诉他。「是她自己说要学的。」
「什么?芭蕾?」单天齐很错愕,没想到从来不曾提出要求的女儿,竟然会主动开口说要学芭蕾。
「是啊,懿懿很喜欢,怎么,你听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她嘲笑。「女儿的发展不如你预期吗?我以为你大方的说只要她开口,你都会满足她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软弱。」
卫静只觉莫名其妙。
「你从哪一点看出来懿懿软弱?啊,是因为她学芭蕾吗?舞码都是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让你觉得芭蕾本身是不切实际的事?」
单天齐没回答,但卫静知道自己说对了。
「单先生,单懿慈是你的女儿,有单家人好强不认输的个性,这一点,你不用怀疑。我从来没看过懿懿这么认真,为了穿上硬鞋,她一周排四堂课,连假日都不放过,回来又不间断的练习,练到脚受伤了还是坚持要练,要是你看见懿懿上课的眼神,一定会感到很欣慰。」
单天齐屏息。「为什么?」
「因为你女儿有一双跟你一样的眼神,企图心旺盛得不得了。」
这番话,让单天齐有了想像。
他原本怕生、别扭不语的女儿,遇上卫静后变成害羞但多话的小孩,现在为了学习芭蕾,又变得坚强了?
他喉头紧缩,握紧话筒。
他想看,想看蜕变成长的女儿。
「我想看。」他脱口而出。
「谁叫你?」卫静笑出来。「如果你能把工作让给他人,现在你就可以送懿懿去老师那里看她练舞——啊啊,不行,若你看见懿懿练舞的样子,一定会很心疼。」想到小女孩被舞蹈老师压着拉筋,要求她重复跳不停的姿势,她就心疼得不得了,何况他这个爸爸!
「只不过是练舞而已,有这么辛苦?」单天齐挑眉,有些不信。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不辛苦?」卫静反问。
她说的没错,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辛苦的,可懿懿想学芭蕾,这让他始料未及,因为学舞的女儿让他联想到——
「跟她妈妈很像……」
卫静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天恩「绑架」她的第一天,就告诫过她,在单天齐面前,懿懿的母亲是不能说的禁字,她也曾在盛怒之下,当他面说懿懿是没有妈妈的小孩,因而激怒他。
可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懿懿的母亲。
「懿懿跟她妈妈很像吗?也学芭蕾?」
是卫静的重复询问,才让单天齐惊觉自己提到了「她」。
「很晚了,我该睡了。」这是他出差两周以来,第一次主动要收线。
卫静皱起眉头。他很明显在逃避,为什么不提呢?他们在一起了,不是吗?
「齐,不能说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对人的不信任,跟懿懿的母亲有关?」
被她说中了!一股气梗在胸口,闷得单天齐难受。
「我没有不信任人。」他否认。
「不只不信任人还爱逞强——」
单天齐没听完就挂上电话,因为她又说中了。
「我就知道……」聪明的女人最难缠,卫静太聪明,轻而易举发现他的弱点,在她面前,他没有办法掩饰。
「该死!」脑中跃出一张与女儿相似的脸,以及,那个一同背叛他信任的人。
所以,到头来还是没有什么人可以信任,没有所谓的永远,王子和公主是童话,在现实生活里,去他的幸福快乐!
根本就没有那一回事……
第8章(1)
如果不相信世上有所谓的幸福快乐,那他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呢?
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单天齐的视线、他的心,都胶着在风中那抹温暖鹅黄上。
秋风撩起她的长发,如丝般的黑发飘扬,她总是不慌不忙,以纤指勾住发丝,往耳后轻轻一拨,就算眼前没有人,她表情仍然温暖。
他望着她的侧脸良久,然后专注的她突然转过头,与他四目交接,一瞬间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而后无奈地笑开。
怦怦、怦怦——心跳声太清晰,清晰得让他否认不了,手也紧张得冒汗。
嘴角扯开一抹笑容,他举步走向她。
「你回来了。」卫静从长椅上起身,待他走向自己,再轻声对他说一声「欢迎回来」。
单天齐又一次感觉到荒谬。明明不相信幸福快乐的,但看见她沉稳的对他微笑,轻声说一句「欢迎回来」心中原本的不安定,担心、害怕、猜疑,就全都消散了,这种感觉好安心、好舒畅,令他严峻的面孔不自觉泛起暖意。
「怎么突然回来?」卫静难掩惊讶。「工作呢?」他是工作狂,突然放下热爱的工作回到北京,这太难得了!
「公司没有我不会倒,我听进你的意见,把机会留给下属,不逞强。」
四十八小时前,他狼狈地挂了她电话,愧疚感盘旋不去,只能不断思索她说的话。
不信任人,他无法否认。
爱逞强,这也是事实。
可公司非要他不可吗?为什么要逞强呢?
卫静的声音温温的进入他心中,让他开始自省。
「比起前任执行长,你还差那么一点,Boss。」李君奕,这名他十分看好、倚重的下属,就曾当面对他说,他还差那么一点。
当时他不懂也不在乎,可仔细一想,这是有原因的。生命中的大事一连串的发生,伯父意外身亡,大权突然落在他肩上,妻子怀孕,加上顿失双亲的天恩……他不能表露出他的伤心,必须站出来处理家族大小事,久了,就习惯成自然的把所有事情都往身上揽。
而自从离婚后,他把所有人事物都抓得更紧,非要所有事都在他掌握中不可,因为他不信任别人。
可天恩二十二岁即被他带在身边,五年过去,该教的他都教了,现在她绝对能够独当一面,他却连自己的堂妹都不能信任,是不是太扯了一点?
想了想,他决定把这回整合的工作交给天恩和君奕,当然也趁机撮合他俩。
「机会?」卫静听了他的说法,好笑的挑眉。「把天恩一人丢在美国,是有什么计划吧?跟近来不断探听天恩消息的人有关系吗?」
卫静听管家提起,有一个势力在打探天恩的消息,但单天齐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在堂妹身边安插重重眼线,像座山似的挡在她面前,不让她的消息走漏,出入也一定有助理或保镖跟随,绝不让她落单。
「我出差这段时间你被骚扰了吗?」闻言,单天齐眼眸闪过一抹狠厉的精光,语气中难掩肃杀之气。「他骚扰你了?」
如果她回答是,他一定会让对方生不如死吧?
「齐,你不解释一下吗?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而你没告诉我的呢?」卫静不答反问,伸手将他歪斜的领带调整好。
难得仪容不整的单家人,看来他刚下飞机没多久,是管家柳叔告诉他,她在这里的吧?
「没有。」单天齐的肃杀之气,在她手触及他领带时烟消云散,他直觉想抽回,因为想到上回被勒住领带大骂的窘态。
只有卫静敢骂他,也只有卫静能让他坐立难安。
「既然公事有人扛,就不需我亲自坐镇,偶尔我也可以偷懒一下……懿懿在哪?」
他扯开话题的意思很明显,卫静不是笨蛋,既然他不想提,她就不勉强,不过,是「暂时」的。
「应该快下课了,你看,在最里面,个子最小那一个,就是你的女儿。」卫静牵着他的手,带他进入舞蹈教室。
采光明亮的舞蹈教室,有一整面墙的镜子,挑高楼版,平坦桦木场地,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里头练舞的情况。
在里头的几乎都是不满十岁的孩子,女孩比男孩多,穿着粉嫩的紧身衣和裤袜,扶着扶手做各种基本动作,在老师的指令下展现优雅身段,不断延伸四肢,让身体看来修长。
在最角落的小女孩,是他的女儿,卖命的伸展四肢,跳得不好被指正数次她也不气馁,甚至被老师执鞭责打也不哭不闹地坚持住,尽力要把舞步调整到最完美,尽管那些动作有多不符合人体工学。
在旁边看都替她觉得痛了!单天齐难忍心疼,眉头纠了起来。
「我以为学跳舞是开开心心的……」怎么会这么辛苦?
「是很开心呀,当懿懿学会新的动作时,下课后她就会笑得很灿烂,你看,你女儿像你。」卫静微笑拍拍他肩膀。「别担心,她可以的。」
有她的安抚,确实是有好过一点点,但单天齐仍抿紧唇,不发一语的望着女儿的舞姿。
好几次女儿被责备,隔着玻璃他听不见声音,但从严厉女老师和懿懿的表情看来,她被骂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