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的母亲,一个该对孩子严厉时绝对严厉的女人,也许正是因为被母亲影响,她骨子里也是很严厉的。
可除去严厉的时候,她跟母亲之间其实是无话不谈的。
「妈,我作了一个梦。」吃着母亲的拿手好菜,她一边看着环绕房子的湖,湖面波光粼粼,在这样的美景不用早餐,看着湖那头保有旧上海风格的老式建筑,她心念一动。
「这是我第二次梦见相同的人。」她提那个红瓦屋,那个穿红衣的小女孩。「不知道那小女孩是谁,我只知道她对我很重要,我不能没有她,不晓得这个梦代表什么?两次了,搞得我很慌。」
许淑苓慢条斯理的吃光一笼烧卖,望着女儿恬静的脸,语出惊人地道:「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又瘦又小?」
卫静闻言一惊,抬头望着母亲。妈怎么知道呢?她没提到这么细节的部份呀。
「在你这年纪,我也作过跟你类似的梦,梦见一个又瘦又小,穿红衣的小女孩……静啊,那时候,你父亲刚过世。」许淑苓执起茶壶,为女儿空了的茶杯注入热腾腾的香片。「有人跟我说过,如果梦见小孩,代表肩上有不能摆脱的责任……静,你认为你有责任吗?」
责任?有的。
原本她只是保母而已,只想把孩子带好然后离开,一如以往,但渐渐的,她放不下。
向来都是孩子主动走向她,但对单懿慈,是她主动接近。
对雇主她向来保持距离,但对单天齐,她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拉住他直接开骂……
这对父女在她心目中的份量,超越先前的工作太多太多,已经不是单纯的工作了。
「没听你谈起你的工作,如何?」许淑苓对女儿的怔楞不以为意,又抛出一个问题。
卫静支支吾吾的,没法轻快的告诉母亲,她觉得懿懿很可爱。以前她都会微笑说「很好,一切没问题」,但是现在明明问题就大了……
「噗,瞧你这表情。」卫母一口茶喷出来。「看来,不只是保母而已喽?」
知道瞒不过母亲,她困窘的说实话。「我现在带的孩子喊我妈咪……」
这也算是暗示母亲,她爱上了一个离了婚、带着一个女儿的男人,她还愿意当现成的妈!
不知道妈做何感想,会不会阻止她?尤其对象还是单天齐……
「自己想清楚就好。」结果豪爽大方的许淑苓完全没意见,只对女儿眨眨眼,语重心长道:「静,这些年难为你了,我知道你一直认为这里不是你的家,但又为了我留下来。」
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当妈的总了解自己的女儿。
如果不是高中学历在台湾行不通,女儿早在十八岁时就回台湾念大学,过自己的生活了,卫静不爱竞争激烈的上海,对这里直来直往的人消受不起,被呛惯了,她便学会静静的微笑,不跟人争到赢。
「既然当了人家继母,就把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豪门媳妇不好当,不过你看得够多了,我是不担心啦,倒是为了孩子和你自己,你该想一下。」
母亲的话是,她既然有了对象,就不用顾虑她,为自己找个落脚的家?
「妈,我会的。」她感动的红了眼眶。
母女两人难得的放下工作,享用一顿早餐,随口闲聊,就把早餐吃成了午餐。
「妈,我想买几块做旗袍的布,你眼光好,陪我上街去挑?」又喝光一杯茶,吃了几块小点心,她才邀母亲出去逛一逛。
「做给小朋友的?若往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能视人家如己出吗?」直接的,许淑苓问了个重要的问题。
「当然。」她毫不迟疑的点头。
母女两人的闲聊没个结束,一同吃完饭,一同收拾整理,最后感情极佳的手勾着手出门逛街去。
「请问……是卫小姐吗?」
在湖边柳荫下,出现一个娇弱的女子,似是等待了很久,喊住正好踏出家门的卫静。
卫静回头,看见那名女子时一怔。
她很年轻,五官娇美,黑发直亮的垂在肩头,穿着打扮偏粉,这女人的形象与她相似,但五官却比她更为精致。
而这张脸,她也不陌生,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什么人。
「抱歉打扰你,我想跟你谈一谈,一下下就好,求求你……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这样……卫小姐,我是……懿懿的母亲。」
第9章(1)
「我用了最糟的方式离婚……」
卫静一答应与她谈,柔弱无助的沈萱颖,眼眶便涌出泪水,哭个不停。
这样的女人,就是单天齐说的软弱吧?
「我没有办法否认我错了,但是、但是,我还是很想见我的女儿……」沈萱颖乞求的握着她的手。「我只能求你了,我想念懿懿……」咬着下唇,她哭得很柔美。「我知道要求见懿懿很自私,可我想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想知道我女儿过得好不好……」
沈萱颖这位名门千金,原本跟单天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单天齐早婚,二十五岁即迎娶二十二岁的未婚妻,男俊女美,家世门当户对,是人人称羡的一对,沈萱颖自小学芭蕾,是个被当成公主养大的千金小姐,因此两人结婚时,曾被媒体戏称为现代版的王子和公王。
直到沈萱颖开记者会宣告离婚,理由是个性不合,离婚后两年下嫁给单天齐最好的朋友——金善中。
媒体报导是因为金善中安慰离婚的沈萱颖而日久生情,其实实情并不是这样。
「齐常常出差,那时候发生很多事情,他伯父的官司胶着,天恩失踪,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理会我,在那种时刻,我偏又怀孕了,还差点流产,又有产前忧郁症,是善中陪我……所以就……」
因为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丈夫,加上身边有个像真正王子般的男人,英俊帅气,温柔体贴,全心全意的照顾自己,于是事情就发生了。
像毒品一样像了瘾,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偷情,直到被出差多日提前回国的单天齐抓奸在床。
在他的床上,他的妻子和他最好的朋友……
卫静可以理解他的感觉,也明白了心高气傲的他提起过去就即刻爆炸的原因,在他马不停蹄的处理重要事务,为生活打拚时,他最信任的两个人,居然联手背叛他,那感觉,一定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心高气傲的他,情愿让女方宣布离婚讯息,甚至随便捏造理由,也不愿让人知道真相。
「我以为他原谅我和善中了,才会、才会……寄喜帖给他……」沈萱颖哭着说出她犯的错。「我忘了齐有多骄傲……」
此举让单天齐决心离开台湾,远离羞辱他的人。
「唉——」卫静叹了口气。这位沈小姐请她帮忙的事,还真是难。
她想见懿懿,可监护权在单天齐手上,他不让她见女儿,沈小姐也没有那个脸去恳求他。
其实她是个不错的女人,就是做错了一件事,而那件事情没法被轻易原谅。
她现在没办法在单天齐眼皮底下带懿懿去见她的生母,小朋友跟母亲分开时还很小,现在的她应该对生母没有记忆了。
尽管如此,那个歉疚并深爱小孩的女人,仍特地从台湾飞来一趟,那样娇弱的千金小姐,不知道在母亲家门口守了多久……
「金善中……」想起许久前在百货公司遇见的男人,那个男人,原来就是沈萱颖再嫁的对象,也是单天齐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可惜她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只记得看起来很斯文。
原来他那时候问她的名字,是为了要调查她啊……虽然做错了事,背叛了朋友,但对妻子和好友所生的女儿,他还是很认真的调查,对懿懿也很温柔。
在她眼中,他们并不算坏人,可对单天齐来说,一定是一辈子也不想见到的两个人吧。
因为事情很棘手,所以她没有办法给沈萱颖肯定的答覆,只承诺若有机会,一定会让小孩见自己的生母。
这样子一拖,就拖到了冬天。
*
冬天的北京成了雪国,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瘫痪了交通,也瘫痪了卫静的年节假期。
「我没看过这么大的雪……」卫静持着手机站在窗前,居高临下,望着窗外的雪花雨落下,世界被白雪掩盖,白得反光,白得让她无法直视。
她速速放下窗廉,走回床边。
明天就除夕了,她却被困在这里,火车、飞机全数停驶,这样的天气不适合远行,当然也没有办法返乡过节。
「别说你没见过,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电话那一头的母亲爽朗的大笑。
「就别回来了,安全重要,年后再说咀。」
「妈……你听起来似乎很开心?」卫静失笑,母亲八成是怕她叨念吧?
「当然,少了个人在我耳边叨叨絮絮,我快活得很哪!」没女儿在身边罗唆,麻将就可以打通宵了。
「我就知道你嫌我烦。」她笑出来,跟母亲一搭一唱地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