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是有轻松的时候,伯父会抓他去打球,带他去运动,跟他比赛,每一次比赛伯父从来不放水……
他闭了闭眼。怎么会忘了呢?光严格是不够的,他因为逃避现实,而不愿面对自己的女儿,卫静骂的对,他这个父亲当得不及格。
「卫小姐,很抱歉,姓单的,向来不爱输的感觉。」既然想通,他的语气更是霸气。「你会保持完败的纪录。」无论再忙,他也要跟女儿说十句话!
听见他这样的说法,卫静不但没生气,反而很开心。
「我会拭目以待。」她轻轻一笑,转身离去,没发现单天齐表情诡谲地盯着她的背影,深思很久。
久到在公司加班的单天恩都回来了,他仍站在走廊,凝望她消失的方向,没有转移视线。
「哥?」单天恩觉得奇怪,轻叫恍神的兄长一声。
「恩恩,我问你。」单天齐勾了勾手,唤堂妹过来。
「咦?」
「小时候伯父规定你要做到的事情你没办到,伯父对你说过『没关系,努力还来得及』这种话?」
「哥,你在作梦吗?」她那严厉得比他更像恶鬼的父亲,最好是会说这种话。
父亲会疼、会宠,可以任她撒娇依赖、谈天说地,但要求她和哥要做到的事,比如学业、运动、比赛、虚拟投资、企划,全都是因为他们能办到才会有所规定,所以没有办到就会被狠狠斥责,就算她那时只有十岁,父亲也绝不宽待。
「我也从来没听人对我说过这种话,就算懿懿的妈妈也没有。」和卫静有同样婉约气质的女人,他的前妻。
曾经他们有段恩爱的时光,前妻总是带着仰慕的神情,像他是无所不能的 Hero,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
「没关系,还来得及,加油!」这类对一般人来说很正常的加油打气,对单天齐来说,是不可能听见的。
他从未失败,也从没人鼓励他。
所以忍不住,他对卫静离去的方向,再看两眼。
这个女人在他的印象中,已不跟软弱画上等号,而是满满、满满的问号。
*
这一晚的卫静,作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栋有着红砖瓦的老旧房舍内,执着花器在花园里浇花,身后的红瓦老屋门前,坐着一个五宫不清楚的小孩。
那个小孩又瘦又小,穿着红色衣裤坐在门前,即使看不见五官,但她依旧能感觉得到,小孩的视线紧盯着她。
她不知道小孩的性别,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这个小孩不会走路,他很想向她走来,却不敢迈开步伐。
「快一点,我不理你了哦!」她假装生气,吓一吓小朋友,要他快点过来。
小朋友焦虑的站了起来,急急想冲向她,但才迈开步伐却跌了一跌,急急想站起来,又跌得乱七八糟。
最后他哭了,哭得好可怜好难过,卫静于心不忍,只得走向那个孩子,伸手牵他,鼓励他快快学会走路。
「放手,没关系的,我不会离你太远,只是一步而已,你要练习才能一个人走啊。」
但是小孩握住她的手不肯放,说什么都不肯放开,她不顾小朋友的摇头哭喊,硬是要抽手,但是下一刻,小朋友的手又紧揪住她的裙摆。
「怎么可以这样呢……」
这个梦,清晰得她醒来后还很清楚,她记得老式上海式建筑,在胡同深处的红砖瓦屋脊,还有花园内盛开的白色花朵,以及小孩身上素面的红色衣裤。
但她就是看不清那小孩的五官,只记得那个孩子又瘦又小,紧抓着她的裙子,不肯学走路……
第4章(1)
「哇——静姨,呜呜——」崩溃爆哭的单懿慈奔出自己房间,冲到她房里抱住她,吓坏的哭泣。
当单天齐第一百零一次弄哭自己的女儿,惹得她泪眼汪汪跑来寻求保护,卫静也只能叹息。
「不要用面对下属的表情面对懿懿。」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点这个缺乏笑神经、没有小孩缘的父亲。「懿懿已经够怕你了。」
单天齐穿着工作时的笔挺西装,倚着门揉太阳穴,难搞的女儿让他感到挫败。
长到三十三岁才连续尝到挫折,这样的经验……还真是少有,尤其这挫折感还是女儿给他的,感觉更加五味杂陈。
他一连一个月,每天把女儿惹哭,唯一的进步是——他可以讲五句话才惹得懿懿爆哭逃走。
可每当他走出女儿房间寻人,就会发现女儿松开环抱救星的小手,站离她倚靠的人,畏惧地看他脸色。
「你现在的表情会把小孩吓坏。」卫静看小女生离她远远的,害怕地望着父亲,又忍不住开口。
没看过这么笨的家长,都一个月了,还是没有办法跟女儿好好对话,可他总是端着扑克脸面对小孩,难怪小孩会看见他就哭啊,真是的!
单天齐只要眉头一皱,懿懿就会不停颤抖,害怕显而易见。
「懿懿,爸爸没有生气。」单天齐尽可能让语气有温度,不是冷冰冰的命令口吻,但他发号施令惯了,实在不懂要怎么对孩子温柔。
「呜……」
所以,就算听见他说没生气,小女生还是吓得要死,咬着下唇忍住呜咽。
「过来。」他不自觉的又用了执行长模式的命令口气。
「今天就到这边吧,单先生。」端着一张笑得僵硬的脸,卫静不得不出面打圆场。「很晚了,你也累了,懿懿明天还要上学,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吗?」
照单天齐的个性,是不容许人打断他进行中事物的,他应该要生气,但是在看见站在她身后的女儿,害怕紧张的神情,以及卫静开口护卫她时,懿懿猛然抬头,看见他面无表情的脸后小脸低垂,手紧张绞在一起的模样,他突然有个感觉。
在他面前,懿懿不会表现她的喜好,越是在意的人事物,她会越是冷漠推拒。
想起两年前那个夜晚,他是如何对待女儿,悔恨懊悔便袭上心头。这样的情况是他造成的。
他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也不能放任女儿这样下去。
「好,晚安。」所以他没有发作,只是用深思的眼光打量卫静。
连跟懿懿最亲近的天恩,也无法让她敞开心胸寻求保护安慰,她才来多久?两个月?
卫静来两个月,没神通广大到让懿懿跟一般五岁小孩一样,话成句,有逻辑,可她让懿懿重视她,认为她很重要,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单天齐回房时卸下领带,一边思索。
看来,有必要看看这位名声响亮的保母怎么教养他的孩子。
*
通常下午六点,单天齐会在公司里用简便的晚餐,用餐时再召集几名主管或助理,在会议室听取简报。
时间对善美集团执行长来说,一天三十六小时都不够用,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但是今天,他难得的排开行程,在预定外的时间离开公司,吓坏了一干属下。
他回到住处时,正要出门去拿送洗衣物的管家看见他,同样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先生——」
「嘘。」单天齐示意他噤声,不要惊动其他人。「卫小姐和懿懿在书房里?」通常这时间是英文家教的上课时间。
「没呢,卫小姐和小小姐在厨房。」管家交代完两人的去处,而后才想到——惨了。
卫小姐退了小小姐所有家教课的事,还没让先生知道。
果然,凌厉在单天齐眼中一闪而逝。他生气了,这个保母太大胆,竟敢插手到这种地步!
「你先出去。」他挥了挥手,让管家出门,而他则举步走向厨房,脚步很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厨房这个地方之于他,从来只是个摆好看的「配件」。
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从来不曾进厨房为自己煮过一餐,他从小就被服侍,除了学业之外,不需要为这种事情烦恼。
顶多为自己倒一杯水、煮一壶咖啡,以至于看见现代风格的厨房点亮了昏黄的灯时,他有丝错愕。
「懿懿,麻烦你,帮静姨从冰箱里拿一颗鸡蛋来。」卫静轻软的声音像春天的暖阳,飘进他耳中。
他站在柱子旁,往厨房里探。
以黑色系为主的厨房,在柔和灯光的照射下,不再冷硬,介于流理台和餐厅之间的料理台,他记得是黑色大理石。
可桌面上那一层白,以及那些瓶瓶罐罐、锅碗瓢盆是怎么一回事?打仗吗?
摆在角落的双门冰箱被打开,个头矮小的单懿慈要踮起脚尖,才能伸手构到上头的蛋架,一只小手捏了一颗鸡蛋后快快走向卫静,往前一递。
可卫静没有接下,明明从头到尾都看着小女孩吃力的取鸡蛋,却在她完成后转身继续搅拌面糊。
单懿慈伸长手臂,一直把蛋递到她面前,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连躲在暗处看的单天齐都皱起眉头。
原来私底下她都这样欺负孩子,太过份了!
单懿慈没辙、只好开口,「静姨……」她很小声,怯怯地喊。「蛋蛋,来。」没有办法组合完整的句字,她仅用几个字表示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