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反应及时地单手抓住一块凸起的尖石,这时人们才发现,他的手掌早已血肉模糊。
“快点,你们动作快点。”两眼哭得红肿的罗大娘,紧张地催促。
南无阿弥陀佛,只要她宝贝女儿平安,她从今以后一定吃斋茹素。
阿木抓住绳索,递给罗敷,“把绳索系在你身上。”
“不要。”罗敷拒绝,手绕过他腋下,用绳索把两人紧紧捆在一起,最后打了个死结。
“拉吧。”阿木大吼。
众人齐心协力,终于把两人拉了上来。
所有人都虚脱地倒在地上,阿木更是一头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哇啊,罗敷姊姊,你终于平安回来了!”
小艺欲扑到罗敷身上,却被罗大娘硬生生拦住,“你这个惹祸精,要不是因为你捣蛋,罗会跌下去?你皮绷紧了,老娘这次绝对跟你没完!”
罗大娘一手扭住小艺的耳朵,惹得小艺连连哀叫,“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都是阿二啦,他从树上丢石头,我躲避不及捏到罗敷姊姊才……”
“哈哈,都是阿二,都是阿二……倒楣喽,小艺完蛋喽……”
阿二流着口水,拍着双手,在人群中跳来跳去,一看就知道精神不正常。
“算啦,罗大娘,救人要紧,还是快把这两个孩子抬回去,找大夫仔细瞧瞧才是。”人群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说道。
“对,我怎么给忘了呢?”罗大娘连忙在人群中搜寻女儿的身影。
罗敷正跪坐在阿木身前,用罗帕替他包扎手上的伤口,脏污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阿木也一迳盯着她看,两个人说不出的含情脉脉。
罗大娘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她转身面对大家。
“大家辛苦了,等一下大家帮我把人抬回去就别走了,今天晚上我罗大娘请客,好好谢谢大家的救命之恩!”
“好耶!”大家开心地欢呼。
直到晚上睡在床上,阿木才知道,原来罗敷说的隔壁阿二是个小傻子……
因为阿木救人有功,自己又受了重伤,罗大娘特许他多休息些时日,等伤口痊愈后,就让他跟着罗敷去采桑,做些轻活。
“桑叶是家蚕的主要食物,桑叶品质的好坏,直接关系到蚕的健康和蚕丝的品质。”
罗敷顺手从桑树上摘下一片桑叶,“你看,这片桑叶的叶质过老,蚕吃了,生长缓慢,体重很轻,产茧量就会变低,茧质也差。”
阿木边看边点头,他也随手摘下一片桑叶,递到罗敷面前。“这片桑叶又肥又嫩,应该可以吧?”
罗敷轻笑着摇头,“桑叶过嫩,含水量就会大,叶质不充实,蚕同样会体重过轻,发育缓慢。”
阿木费解地皱紧浓眉,“养蚕真不容易。”
“是呀,很不容易呢!”罗敷一边熟练地采摘桑叶,一边讲解。
“蚕的生命很短,一般只有一个月左右,而且很难养,最怕的就是蚊虫,蚕一旦被蚊虫叮过就会生病,而且病还会传染。一个不小心,蚕农一年的心血便白费了。”
“你是最好的蚕娘。”他替她拨开眼前挡住去路的枝条。
听见他的夸奖,罗敷不好意思地垂下脸蛋。
“呦,你们瞧瞧这是谁,是我们湖镇第一名的蚕花娘子呢!”
一群肩背箩筐,头包蓝印花布的蚕娘推推挤挤地挨过来,说话的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孩,眼中流出明显的不甘。
“喂,阿香,罗敷抢了你的第一名,你是不是不甘心呀?”人群中有人开玩笑。
“阿嫂你别乱说。”罗敷走到阿香身边,友好地向她伸出手,“阿香,你别听阿嫂乱说,她是开玩笑的。”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阿香恼羞成怒,狠狠甩开罗敷的手。
“谁要你假好心?你抢了我的第一名就了不起啊?还不是用美色换来的?我娘说了,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不安于室的女人!”
“我不打女人,但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趁早滚开!”
阿木冷下脸,双眼冰寒,下颚紧绷,他把罗敷护到身后,安抚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你算什么东西?你又不是我们湖镇的人,你是罗敷的野男人……啊!”
阿木暴喝一声,单手劈向一旁的桑树,那棵杯口粗的桑树被硬生生劈成两截。
蚕娘们都惊白了脸,匆匆找了借口跑走了。
只有阿香一个人愣在原地,不敢乱动。
“你以为你的脖子有这棵桑树硬吗?”阿木低冷的嗓音布满风雨欲来的危险。
罗敷拉拉他的手,对他摇摇头,“算了,我没关系的。”
罗敷又看向阿香,缓缓说道:“我娘不是不安于室的女人,请你不要乱说。希望你今天说的只是气话,我原谅你,你走吧!”
阿香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惊恐地向后看,深怕阿木追上来给她一拳。
“下雨了。”罗敷喃喃说着,泪水滑下脸颊。
他用拇指擦拭她的泪水,然后把她紧紧拥在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要这样说我们?”罗敷委屈地哽咽。“娘只是为了生存才不得不抛头露面,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娘?”她抬起泪迹斑斑的小脸,“我们只是为了要活下去呀,难道这也错了吗?”
他只能把她泪湿的小脸按进心窝,用自己宽厚的胸膛给她安慰。
细雨如织,丝丝点点飘落在两人身上,她酸涩委屈的芳心希冀能在他强壮的胸怀中找到避风的港口。
他又何尝不想把自己的全部都给她呢?
第4章(1)
接下来是罗敷最忙碌的日子,蚕儿渐渐长大,吃的桑叶也越来越多。
阿木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不声不响地先去山上采回桑叶,洗好了悄悄放到蚕室前才去染坊干活。
这一天,阿木照例把装满桑叶的箩筐放下,正转身要走,蚕室的门打开了。
罗敷的眼睛红红的,见是阿木,有些惊讶。
“你瘦了。”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开口。
“是吗?”罗敷拢拢蓬松的头发,她现在的样子一定糟透了,连着两夜没怎么睡,肯定很丑。
“不要太劳累。”
罗敷笑笑,“没办法,蚕儿快做茧了,正是关键时刻。”
“叶子是新鲜的,我已经全洗好了。”
“嗯,谢谢你。”
罗敷想要把装满桑叶的箩筐抬进蚕室,突然一阵晕眩,身体晃了晃。
阿木跨前一步,扶住她柳腰,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没事吧?”
他把她拥在怀里才发觉她真的瘦了好多,小脸苍白,穿得也很单薄。
她软软靠在他怀里,等待晕眩过去。
阿木把她横抱起来,低头看她,“你得休息一下。”
“不行!”她揪紧他衣袖,“我没事的,你放我下来。”
他轻抚她苍白的脸蛋,“你会累坏的。”
她虚弱地绽开一朵笑花,握住他的手,“放心,蚕儿就快做茧了,我不会忙很久的,等蚕茧收上来,我一定好好休息!”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没有放下她,把她抱进蚕室,轻轻放到床上。
“阿木……”
她想要下床,他却握住她双脚替她脱下绣鞋。
“阿木!”罗敷嗔怪,她害羞地想要缩回脚,他却不让。
暖暖的大手握着她的小脚,停留了好一会,他才帮她把双脚放入软被中。
他扶她躺下,转身去门外把箩筐提进来。
“接下来要怎么做?”阿木看着她。
原来……他是要帮她。
可是他粗手粗脚,能做得好吗?
虽然有些怀疑,但罗敷还是开始口授步骤,指导阿木。
“先把蚕粪扫掉。”
阿木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不对,不对,动作要轻,不要吓到蚕儿。”
阿木僵硬地放轻力量。
“还要再轻些,蚕儿是很脆弱的,你用的力气太大会伤到它们的!”
阿木咬紧下颚,再放轻力道。
“再轻些,要温柔。”
阿木额上的青筋开始乱跳。
罗敷掩住唇,偷偷窃笑,阿木警告地瞪她一眼。
“好啦,墙角有一个木桶,那里面装的是甘草水,是用来防止蚕病的,你把甘草水喷洒在桑叶上就可以喂蚕了。”
阿木再把满箩筐的桑叶提到角落。
“洒得太多了,不对,不对……又少了……”
阿木抬头瞪向床上的罗敷,她则无辜地回视他,待他一转回头,她就忍不住偷笑起来。
好不容易喂饱了蚕,阿木也早热出一身汗。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细活,男人真做不来。
蚕匾中的蚕儿,一只只白白胖胖,通体透明,长得煞是可爱。
谁会知道就是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吐出的蚕丝织成的绸缎会被他们旗人惊为天人……
旗人?阿木神情一凛。
“阿木,你怎么了?”不会是生气了吧?
阿木回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蚕真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
“是呀,养蚕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但有的时候又不得不很残忍。一旦哪只蚕儿被怀疑得病或是生长的速度没有别的蚕儿快,它就会被残忍地舍弃掉。”
“你实在是不适合养蚕。”她的心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