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一凝,恼怒涌上心头,玉玄狠狠抬头瞪他。这小人,明明是他误导他,这会儿又用话亏他?
“民女为皇上煮酒,不为其他。”她气愤地回答。
“别说违心的话没那可是欺君!”魏明扬乐得继续逗她,“不过,若你再为朕做一事,朕定当告诉你试题。”
“皇上告诉我也没有用。”玉玄索性坦白,“太后出题,离不开琴棋书画,诗书礼乐,可是这些——民女一窍不通。”
“你到坦白。”魏明扬抚掌笑道:“朕就喜欢这爽朗的性格!”
“如此,皇上还要把考题泄露给民女吗?”玉玄挑眉。
“要啊,当然要!”他却回答得理所当然。
“要了也没有用,民女何必白领皇上这份情?”高兴只是一时,一旦想通,她知道就算拿到试题也没哟用。
“你错了。”魏明扬却啧啧摇头,“朕已拿到题目,知道该怎样助你。”
“若吟诗作对,对皇上就别白费唇舌了,民女一字不识。”
玉玄坦诚以对。
“呵呵,猜对了,正是吟诗作对。”
她立刻扭头,决定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等等!”他出声唤住她,“不过是做个对子,这里有现成的上联,只要替你对出下联,你熟记于心,明日便可在宴会大放异彩。”
她刹住脚步。一切真的如此简单?
“不过,朕可是有条件的。”魏明扬的语气摆明想刁难她。
“方才民女已替皇上煮酒了。”他还想要什么?
“那不够,”笑意更深,他冲着她勾勾手指头,在自己左颊点了一点,“这里吻一下。”
什么?玉玄霎时傻了。
“叫你亲朕一下,有那么难吗?”魏明扬瞧她呆愣的模样,不由得捧腹大笑。“天底下的女子可都争先恐后想上朕的床呢!”
“皇上!”如此轻薄的话语,令她忍无可忍,出声喝斥,“请自重!”
“怎么了?”他轻扬眉梢,“不想当庆安王妃了?”
“我若真做了这事,还有脸当庆安王妃吗?”他的话戳破她的幻想,没有才识的她根本不配王爷!玉玄不由得哽咽,十指紧紧掐入掌心。“皇上赐我一死算了。”
她语气坚决,不想玩笑,严肃凝重的神情顿时把魏明扬震住。
“一点小事,什么死不死的。”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玩笑过大,努力调节气氛。
“请问皇上,什么是大事?辱没名节,不是大事吗?”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而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样冷漠地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如此不敬会不会惹他记恨,招致杀身之祸,可若是她按照他的话行事,她宁愿一死。
然而,愤然离开的她并没有看到,此刻魏明扬的眼中并无一丝记恨,脸上有的,只是更加饶有兴味的微笑。
“民女向太后请安。”
跪在帘前,玉玄的心怦然直跳。自从入住颐春园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她单独至太后寝室请安。
平时,她总是跟在别的官宦千金身后,一群来一群往,一般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不曾主动向太后献过一丝殷勤。
但今天,她独自来了,因为,今晚将是她在颐春园度过的最后一晚。
她不愿当一个献媚的人,却不想当一个不懂礼数的人。
“是玉玄吧?”太后刚刚用过膳,看上去心情颇佳,不怒自威的面孔上挂着慈蔼的微笑,“你这个孩子太害羞了,总躲在人后,相处这么些日子,哀家都没有机会看清你的模样呢。”
“这是民女亲手酿制的青梅酒,献给太后,希望能助太后膳后消食。”奉上佳酿,她低头恭敬道。
“听说孟家千金最会酿梅酒,哀家有口福了。”太后颔首,忽然后话中有话地道:“不过你今晚前来,恐怕不是单为送酒吧?”
“民女是来向太后辞行的。”玉玄轻声禀告。
“辞行?要回府了吗?”太后一怔,“莫非孟学士身体不适?”
“不,父亲身体很好。”
“那你怎么忽然……”
“恕民女直言,明日太后的赏花宴,民女不想参与。”她坦白回答。
“哦?”这样的直接,到让太后很感兴趣。“你可知道,哀家办赏花宴的用意?”
“民女听说了。”
“那你为何要推辞?天下女子,恐怕没人像你这样傻,摆着大好机会不知攥在手里,反而临阵脱逃的。”太后笑侃。
“因为民女害怕。”
“怕?”太后一挑眉,“孟学士的千金不像胆怯之人啊。”
“听说太后明日指定考验我等吟诗作对之功,可惜——民女一字不识。”咬了咬唇,她全盘托出。
“一字不识?”太后不由得瞪大双眸,半响说不出话来。孟学士之女,竟不识字?
“民女若是留下,明日赏花宴会上定会丢脸。民女不怕丢脸,只怕连累了家父,毕竟他是学士,所以,今晚特来向太后请辞,容民女先行回府。”方才还有些忐忑,此刻把话全说开了,她的心益发镇定,声音也明亮起来。
“原来如此……”太后终于点了点头,恢复笑颜。“玉玄啊,你恐怕不知道,哀家也是一字不识。”
什么?她顿时愣住。
令她吃惊的不是堂堂太后不识字,而是对方身为太后,却能不顾颜面,如此坦白。
“不识字不算什么。”太后又道:“不识字不等于没修养,虽然在那些才女面前会自卑,但哀家坚信,一个女子的心地比她的才学更珍贵。”“太后说的是。”不知道为何,此刻玉玄心里掀起一股感激的暖流。
从来没有人像太后一般,对她讲过这样豁达通明的话语,让她茅塞顿开。“你要回去吗?”眼神交流中,太后已经明白了她的领悟,随即再问。
“民女说了,自己无所谓,但不想让家父丢脸。”饱读诗书的大学时却有一个文盲的女儿,这让父亲将如何在朝中自处?
“玉玄啊,你这率直脾性,哀家很是喜欢,不舍得你走。”太后再度微笑。“不如这样吧,你先留下,明日赏花宴许你不参加便是。”她又是一怔。
留下?太后来颐春园的目的本是为了选皇媳,她现在留下,还有什么意义?
“哀家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放心,明日参不参加赏花宴,对未来哀家选儿媳其实没什么关系。”太后暗示,“方才不是说了吗?哀家看中的是女子的心地。”
“民女遵命。”这番话,像一剂宽心丸,让玉玄欣喜若狂。
今夜,她本抱着必死决心前来,没料到却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上天给了她意外的礼物——嘉奖她的坦白——太后喜欢她的直率,还允诺她不用参加赏花宴。
行礼谢了太后,玉玄沿原路返回,不料,另一个意外却在住处等着她。魏明扬?
月下一袭明黄的衣衫,除了当今天子,还能是谁?
他在等她吗?
无从婢,无随从,只他单身一人,完全不似霁皇该有的排场,反倒像个平易近人的访客,在她的屋门前独自徘徊。
“皇上?”她忍不住惊呼,“这么晚了,皇上有事找民女?”
“还愿意跟朕说话,可见不够恨我。”一见她,他顽劣的笑容立刻浮现脸上。
“皇上说笑了,民女怎敢恨皇上。”屈膝行了礼,她心平气和地答。奇怪,跟太后一番深谈之后,她胸中豁然开朗许多,不打算跟他计较了。毕竟他是皇上,娇纵惯了,率师之滨莫非王臣,无论做什么都可以理解。
“朕来给你送这个。”他忽然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黄帕,强行递到她手里。“什么?”玉玄愕然,半响不敢动弹。
“明儿的试题啊。”魏明扬仍笑着,“这是上联。”
“这……”她惊讶不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为朕煮了酒,朕就该照约定,把试题给你。”他瞧着她僵白的脸,“奇怪吗?”奇,实在很稀奇,他竟是守信之人。
可若真想守信,日间为何戏弄她?身为天子,行事却如此怪诞。“皇上把这个给给民女也没用……”玉玄明眸微垂,“民女不识字,更别提如何对下联了。”
“你啊,真健忘。”魏明扬笑道:“咱们白天不是说妥了吗?朕替你对下联,你背熟照念便是。”
“如此有作弊之嫌。”她侧身,冷淡拒绝。
“喲,怎么忽然变得如此老实?”他莞尔。
“因为,太后方才说了,女子的人品比才学更重要。”
“怎么?”他剑眉一凝,“你……方才是去见了太后?”
“对,民女把自己不识一字的事都告诉太后了,本想向太后辞行,没料到她老人家却大为赞赏,命我留下。”终于忍不住,她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让皇上白跑一趟了,对不住。”
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她当面反击,想看他失望的表情。
这个曾经侮辱过她的男子,得让他常常教训,别以为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帝,就可以随便糟蹋人。
“皇上还是把这个黄帕交给别的女子吧,她们一定会乐不可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