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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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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归人客栈掌上了灯,那群乞丐已经吃饱喝足走了大半,还有几人懒散地在大堂内四周角落地面上坐着,像是在玩掷骰子。

  白佳音独自下楼时,或许是因为她单独一个女子出现太过引人注意,楼下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她。

  她已经脱掉厚重的大氅,穿着深蓝色的长裙,白色的缠枝花纹雅致又贵气,只那身衣服的绣工,一眼看去,就知道绝不一般。

  她的发髻梳得极其整齐,一丝不乱地贴着额前的刘海,若隐若现地盖住她眉心处的一颗小黑痣。

  如细瓷一样的白净皮肤,让这略显杂乱,充满阳刚味道的客栈里顿时也添了些许不一样的风情。

  原本坐在一起聊天的那对官员不禁站了起来,其中一人走到她面前,客客气气地说:“白大小姐,素闻芳名,在下是此地的县令张岚。”

  白佳音并不惊讶,也客客气气地还了一礼,“张大人,有事?”她斜挑起眉时,有股疏离淡漠的味道自眉尾飞了出去。

  张岚不由得心头一堵,好像碰了记软钉子,苦笑着说:“不知道白大小姐会路过本县,若先行知道,我会命人将府衙打扫干净,请大小姐移驾过去,住在这龙蛇混杂的客栈里,与大小姐的身份太……不匹配了。”

  “大人客气,我本是市井之人,住在市井之地是应该的。”白佳音淡淡地婉拒,然后穿过他的身边,径自走到一张空桌子旁。

  “好大的派头啊。”悠悠的,有人在旁边戏谑出声。

  白佳音知道那人在说自己,本能地回头瞥了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乞丐模样的人,盘膝坐在角落里,她不禁皱皱眉。

  乞丐她见得多了,但大都形容猥琐,脏兮兮,乱糟糟的,无论是吃饭还是聊天,都是偷偷地避着人。

  而这人虽然盘膝坐着,身子却挺得笔直。独自一人靠着墙,倒像是有山一样的威仪,眼皮垂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刚才那句话好像与他没有关系似的。

  她将视线收回来,没有理睬,不想为了这样一句话跟人计较。她虽然不是个心胸宽广如海深的人,但毕竟是大门大户出身,平生见过多少种人,这个乞丐对于她来说,是过客里的过客,多看一眼已是多余。

  此时孟豪从门外走进,他向来也是个处事不惊的人,但是此刻的神色却很紧张,走到白佳音面前时,低下身,小声说道:“主子,出了点岔子。”

  “什么事?”她将点菜的菜牌递回给店伙计,“随便挑两样干净的做来就好,我只不吃鱼。”

  孟豪等店伙计离开,才更加压低声音地说:“主子,咱们的骡马莫名其妙地死了几匹。”

  白佳音微微颦眉,“总不是累死的吧?”

  “看样子不像,倒像是被什么人毒死的。”

  白佳音静静地坐着,没有立刻作出决定,就在此时,她总觉得身边有双眼睛,一直在幽幽地关注着自己,她顺着直觉看去——还是墙角那名乞丐,只不过那人虽然依旧低着头,但是嘴角却不知在何时已经翘起,像是……噙着笑意?

  “将死了的骡马丢弃,另外叫人从镇上别的地方买粮草,不要让人再靠近马厩了。”她冷静地做着指令,“你我饮用的食物也要小心,必要时,去外面买点吃的,不要在这店里吃了。过了今夜,我们就走。”

  远处,那名乞丐站了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大声发着感慨,“唉,这世道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有人富,有人贫,有人有福难消受,有人有祸却躲不开,奇哉怪哉。”

  那阴阳怪气的腔调,也惹得孟豪侧目,刚要张口责问,白佳音伸臂一挡,“一介乞丐,堂堂男儿身,不能自食其力以求尊严,以沿街乞食为荣,不必计较,他日自会羞死。”

  那乞丐本已走开,此时却一转身,摇摇晃晃地晃到白佳音面前,一弯身,像是对着她鞠了一躬,笑咪咪地伸出手来,“我今日不会羞死,白大小姐若是个心地纯良、乐善好施的人,可否赏点碎银?”

  白佳音扬起眼,直视着这名乞丐——他,该有多大年纪?二十?还是三十?他的脸和其它人一样脏兮兮,黑乎乎的,头发披散,看不清五官,连手指缝儿都是黑的,但是那双藏在乱发之后的眼睛,却幽亮深邃得让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安。

  明明这人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乞丐,怎么也会让她有这种心悸?

  白佳音再度收回眼波,冷冷淡淡地拒绝,“抱歉,我不是乐善好施的人,也没有散碎银两可以相送,你这个昂藏七尺男儿,四体健全,能走能说,就是卖个力气一样可以过活,何必做这等辱没你祖宗的下等事情。”

  “我祖宗?”乞丐收回手,忽然鄙夷地哼了一声,“我祖宗家大业大、福大命大,可惜眼眶里容不下我这一条小小的贱命,也不会在乎我是不是辱没了他们的英名。”

  他直起身,似笑非笑地说:“白大小姐出身高贵,当然不屑于我们这等下等小民,只是大小姐别忘了风水轮流转,昔日我为堂上客,明朝便是阶下囚,荣华富贵如幻影,一夕惆怅为何求?”说罢,他纵声大笑地走出店门。

  扑面而来的风雪让白佳音蹙起眉尖,眉心处的黑痣也微微皱了起来。

  孟豪在旁边气到不行,“主子,这个乞丐怎么这么狂妄?我去教训他一顿!”

  “算了,这人虽然是个乞丐,只怕出身不俗、来历不凡,还是不要招惹。”她向来办事谨慎,而这乞丐所吟的那四句诗,初听来实在狂妄,再细品一品,倒像是有无限的心事蕴藏其中。

  这乞丐,像是有番传奇故事似的,只是她依然没有兴趣探问,眼下最棘手的,是她彷佛要陷入什么人的阴谋算计之中。

  这一次例行给未及城送货,价值万金的布匹丝绸由她亲自押送,每年一次,已经行之好几年,未及城城主夏凭阑的妻子安雪璃也因此和她结成密友,托她带一些东西转呈皇太后。

  她从未过问皇室和未及城是什么关系,安雪璃交托郑重,她承接得更谨慎,那一箱子是什么东西她甚至都不知道,一路上让保镖小心保管,只盼着能先赶回东川,为母亲祝寿,然而如今却困在这里,行动艰难不说,还莫名其妙地被人毒死了骡马。

  白家虽然不是江湖门派,也不是皇室贵戚,但是以庆毓坊起家,几代经营下来,倒也掌管了东岳几乎全部的丝绸交易命脉,已是明里暗里的皇差,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有谁是要与白家为敌的?

  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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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死了骡马,所以孟豪加强了这一夜的守备,派人轮流看守马匹货物,不敢懈怠,或许是他们看守严密,这一夜客栈中平安无事。

  到了天明时,白佳音穿好衣服下楼,客栈中还很清静,大部份客人都还没有起床。

  客栈老板看到她穿戴整齐地下了楼,诧异地迎过来问道:“大小姐难道要走?”

  “嗯。”她抬手丢了一锭银子给他,“多谢老板的招待。”

  “可是大小姐,外面的风雪还没有停,现在可不是出行的好日子。”老板担心地表示,“您看这店里的客人,这几日只见多,不见少,人人都不敢乱走。那位县太爷,县衙就在几十里外,都还困在这里没有动呢,您这么多人马东西,更不要擅动了吧?”

  她客气地回应,“多谢您的好意,但我有要事,不能过多停留了。”她没有再唠叨废话,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大片雪花一下子遮住她的眼睫。

  “主子,真要在这种天气里走吗?”孟豪拉着马车的缰绳,依旧忧心忡忡。

  “走。”她简洁地下达指令,上了马车,眼角余光在上车的瞬间瞥到一道影子,她侧目看去——

  像是一个乞丐,正蹲在店外廊下的一角,手掌向天空托着,像是在笑,隐隐的,还可以听到那人的喃喃自语,“天煞火,地煞土,冲猪煞东,不宜出行。”

  白佳音认出他就是昨日在店内跟她胡言乱语的那个乞丐,此刻见他又是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也只是挑挑唇角,不以为意地将身子完全没入车厢之中。

  车队开始在风雪中前行。

  白佳音靠在车壁上,独自看着堆在身边的帐簿。近年来,庆毓坊的生意虽然状似兴盛,但却总不让她满意,东岳毕竟不算大,而西岳又碍于庆毓坊在东岳的地位,不肯让他们入驻国中。

  或许,该寻觅海外更大的生意来源,而不应该将目光只束缚在小小的东岳之中。

  但是海外诸国,天雀、东辽、东野、北陵、南黎、西凉、凤朝、大氏,甚至是更远的圣朝三国……该从哪里下手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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