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传雅目送他那桀骛不驯的背影,樱唇飞扬笑弧,明眸莹莹,点亮赞赏。
她欣赏这个年轻医生,在所有人都不得不讨好这个乖张的老头时,只有他胆敢与权威作对。
但会不会是他太孤陋寡闻,不晓得这个不起眼的老头下星期经过投票后,很可能成为国会的新任副院长?
「戴醒仁,我很想知道……」她似笑非笑地低喃。「当你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一个国会副院长,你还能这么潇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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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戴醒仁为心包填塞的病患进行过穿刺手术,又俐落地料理几个伤患后,他再次回到急诊室。
一个俊秀的年轻人迎上来,镜片后的眸闪着清锐的光。「我们立委很生气。」他淡淡地声明。「他要我告诉你,他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无聊!戴醒仁冷嗤。
助理看出他的不耐,轻声一笑。「你不知道我们立委是谁吧?他可是下届的立法院副院长,只要他吭一声,你们院长也不得不低头。」
「这个他刚刚已经警告过我了。」戴醒仁神情依然淡漠。
「你真的不介意?」助理好奇地盯着他。
「随便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戴醒仁哼了声。「没事的话请你离开,我还有很多伤患要处理。」
遭他无礼的对待,助理不但不生气,反而主动伸出手。「我喜欢你,戴医师。」
他不解地瞪着那只友谊之手。
「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助理和善地笑。「敝姓乔,乔旋,我想我们以后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说着,乔旋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自作主张地握了他的手,便笑着离去。
简直莫名其妙!
这是戴醒仁的结论。不管是那个高调猖狂的老立委,还是这个忽然对他示好的小助理,都令他感到厌烦。
事实上,这世上很少人不令他厌烦。自从考进医学院后,他的人生除了医学还是医学,能勾起他兴趣的永远是病人或伤患,他不交朋友,跟同学的关系疏离,虽然短暂地跟几个女生交往过,但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她们嫌他无趣,抱怨他不把全副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甚至经常忽视她们,她们从来都是主动缠上他,然后又飘然离去。
他其实无所谓,她们来的时候既不能打动他的心,走的时候当然也无法给他伤痛,他只是觉得厌倦,为何总是有人要这样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现在更奇怪了,居然有个年轻男子说要跟他做朋友,连跟他一起工作的医院同事都受不了他了,那个乔旋是看上他哪一点?他可没有同性恋的倾向!
「呿。」一声短促的笑音很不礼貌地跳进他耳壳。
他拧眉,很不悦地转向一个相貌秀美的女孩,她看来比他小几岁,墨发柔柔地垂泻玉颈,一双明亮大眼,灵动有神。
「看你的表情,好像怕自己被变态缠上了,真有趣。」她甜甜地评论,嗓音宛如敲响一串水晶风铃,叮咚悦耳。
有趣?他瞪着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怪女孩。从小到大,没人认为他有趣。
「你是谁?」他粗鲁地质问。
「我姓莫。」就像他只回给那个老立委一个姓,她也同样矜持地回他。「我是记者。」
记者?一听她报出身分,戴醒仁就像大部分民众一样,直想退避三尺。「这里没有值得你报导的消息,莫小姐。」
「谁说没有?」莫传雅歪着脸蛋,笑着打量他。「我刚好就觉得你刚刚以小虾米的姿态对抗那个大鲸鱼立委,这种感人肺腑的新闻,应该很值得报导。」
「无聊。」这是他的反应。「快滚吧,别在这里碍事。」
他撂下话,不再多看她一眼,迳自在急诊室来回奔波,诊治伤患。
她却不肯离开,一直轻盈地跟在他身后,好奇地张望。
「还不快滚?」他回头看见她,没好气地喝斥。「难道非要我请警卫来架你离开?」
「只是看看而已。」她开启和平谈判。「我保证不会妨碍你。」
「你在这里就已经构成妨碍了。」他神态严酷。
通常看到他这副表情,识相的都会赶快摸鼻子闪人,就连他的同事也不例外,可她却只是回他一朵灿烂的笑。
这是在跟他耍无赖吗?
戴醒仁愠怒,猛然站起身,不由分说地箝握她臂膀,想将她架离急诊室,但他刚触及她,她倏地揪拢的眉宇便令他惊觉情况不对。
「怎么了?你手受伤了?」他沈声问。
「没事,只是不小心撞到而已。」她满不在乎地回应,努力保持微笑。
他白她一眼,卷起她衣袖察看,她右肘关节处瘀青,他捏了捏,她倏地倒吸口气。
「差点脱臼。」他厉声指责。「你受伤了都不会说一声吗?」
「小伤而已。」她气息急促,强忍痛楚。「这里还有更多比我更需要医治的伤患——」
「那也不表示你可以轻忽自己!」他打断她。「过来这边坐下,我帮你看看。」
她闻言,惊异地望他。「不用了,只是小伤,我等下再请哪个护士帮我看就行了。」她这种程度的伤,跟那个老立委,应该算是同一个等级吧?哪好意思麻烦他这个住院医师,尤其现在急诊室如此欠缺人手。
「我叫你坐下!」他不容置疑地命令。
好霸道的男人。
莫传雅微微嘟嘴,见他神色不愉,不再推辞,乖乖坐在她面前,由他为自己诊疗。
他态度机车,言语粗率,人际关系肯定有问题,但在为病患疗伤时,却是动作轻柔,专注而谨慎。
莫传雅怔怔地望着他认真的神情,心韵莫名地漏跳一拍,胸口仿佛飞来一只蝴蝶,轻轻地拍翅膀。
她聪慧地发现,面前这个人或许不是个温柔的好男人,却绝对是个体贴的好医生,当他的病人很可能比当他的朋友更幸福,因为能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照料。
几分钟后,他便将她受伤的手肘以绷带固定,用三角巾托起。
「又没有真的脱臼,有必要包成这样吗?」她无奈地瞪自己的手。
「以你现在的状况,随时可能脱臼,这是为了防止你乱动。」他解释。「过两天你自己再拆下来吧。」
她扬眸望他,调皮地眨眨眼。「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戴医师。」
「什么意思?」他蹙眉。
「因为怕我写出对贵医院不利的报导,所以就这样把我的右手牢牢捆住,让我不能拿笔也不能打字,一个字都没办法写,这就是你的阴谋,对吧?」
「你——」他瞪她,霎时有些举棋不定,不确定自己该斥骂她这玩笑开得无聊,还是因她的幽默感而发笑。
他犹豫几秒,接着,是对自己的犹豫感到强烈郁恼。
他竟为一个女人迟疑了,这实在有违他平常待人处事的原则,他不笑的,至少不会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笑。
但他的人生有发生过什么值得笑的大事吗?他又想不出来。
「没事了,你可以滚了。」当他不再把她当病人后,他说话的口气又令人着恼起来。
莫传雅奉送他一枚白眼。「你就不能斯文有礼地说一句:莫小姐,请你回家好好休息,过两天再来医院复诊——你有没想过,如果你这么说,我可能就会很甘愿地离开?」
「无聊。」他发自内心地冷哼,傲慢地扬起他刚硬不讨喜的下颔。
她现在可以肯定,「无聊」就是他的口头禅,而他之所以会养成说这句口头禅的习惯,或许就是因为他的人生真的很无聊。
她可不会同情一个自作孽的男人。
「再见,戴医师。」她翩然起身,姿态优雅,微笑矜贵。「我会再来复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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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和恩医院」外科主任熊建明将自己最看重的爱徒叫进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他一顿。
「看看你又闯了什么祸了?!」咆哮声响彻整间办公室。「这次是国会副院长?拜托你饶了我吧!醒仁,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戴醒仁无言,站成一座冰凝的雕像,静立在师长面前听训。熊建明是他在医学院念书时的指导教授,医术超群,性格热血,是他唯一真正尊敬的老师。
当初他会从大学医院转来这家私人医院工作,也是因为这位老教授大力引荐。
「你知道这两年你替我惹了多少麻烦吗?一般外科、重建外科、胸腔外科、脑外科、急诊室……没错,每个你轮训过的地方,都对你的表现大为惊叹,你也的确很有才华,天生就是外科医生的料,我还想将你栽培成台湾最顶尖的心血管医生,可你猜怎么样?每个你待过的地方也都会来跟我抱怨,说你一点团队精神也没有,孤僻高傲,我行我素,大家都讨厌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他当然明白,很清楚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物。戴醒仁自嘲地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