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汉文看着她平静述说的小脸问:「又扯开话题?这跟你不把住院的事情告诉我妈有何关联?」
「当然有啊,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母子冲突,为了一个数个月后就与你们不相干的人,不值得。我会生下健康的小孩,我知道你和云姨都很期待他的出生。」
「就像你说的,我们母子怎么会为了你这个外人争执?」邬汉文不以为然,冷笑一声。
「因为不用这样的方式,你们没有办法表达出对对方的在乎。」柔柔细细的嗓音,轻轻地吐出她观察后的见解。
一股气在胸口翻腾,被看穿的不甘心,让他脸色变得阴沉。
父亲在他八岁那过世,十岁那年,母亲将他送出国当小留学生,这些年来他难得回台湾,每每和母亲见面,相聚时间总是短暂。
虽分隔两地,但他的事,但母亲事事插手,不论学业、生活都为他打点妥当,换句话说,他没有说不的权利。
长期被忽略的不甘,人生被母亲掌控愤怒,邬汉文在十几岁时,叛逆不受管教,捅了很多楼子,让母亲伤透脑筋,造成母子两人冲突不断——是啊,就像个做坏事只为引起母亲注意的臭小孩那样,惹母亲生气。
「我以前不知道,为何我妈要这么拚命。」她的一句话引起他的回忆,想到了过去。
凭父亲留下来的股份,母亲可以当个悠闲的富太太,不愁吃穿,但她却一脚踏进尔虞我诈的商场,为了生存,逞强斗狠。
「一直到快上大学我才明白,她只是想把最好的都留给我。」为了这个目标,她不惜骨肉分离,也要他受到好教育,无论眼前有多少难关,在他准备好接棒之前,她一个一个铲除。
因此当他大学毕业,进入未来电讯工作之后,他便强势地要求母亲将权力下放给他,从此,母子两人在工作上相互摩擦、争吵不断。
一个是想为对方打造一个不需太过辛苦的环境,一个则是想替对方分担肩上的重担。
母亲强势、霸道,得理不饶人,邬汉文能理解母亲强势背后的原由,所以他不时的退让。像现在,他都快三十岁了,母亲还是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小孩一般。
他交往过的女性,性格都与母亲相似,除了自己的征服欲之外,他也考虑过一点——个性相似,应该可以跟他母亲相处甚欢。
可惜,同性相斥,就如同他和母亲,个性太像了,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对对方温柔,他所交往的女友,都无法拉下脸讨好他母亲。
但是眼前少女似的孕妇,却让他母亲表现出柔软、温柔的一面!
「每天跟我妈通话,自然对她有一定了解,可是连我也……」邬汉文兴味十足地挑眉,勾唇浅笑,双目像猎人盯住一只无防备的猎物般盯着她。「观察这么入微,你对我感兴趣?」
这样的调情游戏,他并不陌生——锁定对方,直瞅着狩猎对象的眼睛,说着暧昧试探的话,再慢慢收网。
「我、我我没有!」周俐亚慌张的否认,撇过头,不敢迎向他的双眼,汹涌热潮直朝脑门冲,害她脸上一片热辣,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现在脸一定很红很红。
从她凝望自己的神情,羞涩瞥开的眼神,他知道,这个女孩喜欢他。
而且他的直觉、他的经验告诉他,可以吃,说不定只要勾勾手指头,她就会乖乖跟他走。
扬起薄薄的唇,意味深长的笑法,看起来格外危险。
怎么办呢?看她像煮熟虾子似的全身通红,他竟有点饿了呢。
*
第6章(2)
鳞次栉比的高楼让人显得渺小,只见拥挤的人潮涌出地铁站。
一名身材瘦长的华人妇女,身着华贵衣衫,拎着简单的行李,踏出了地铁站。
「到底在什么地方啊……」江淑美站在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眼中所及,全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语言不通的她伫立在这儿,却不知该往哪里去,只能跟着人潮定。
「不是说四海都有中国人?怎么在纽约竟遇不上会讲中文的人?」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四下张望。
阳光普照的周日,公园是个好去处。
绿油油的草坪上搭了帐篷,摆了数个小游戏的摊位,还有义卖活动,旁边的白色舞台有学生在表演,与会的人群下少,还有义诊活动。
活动不知为何提供了三明治、果汁等点心。
她身上仅剩五十美金,只够她找旅馆住一晚,连买机票回台湾的钱都没有。
算算时间,她已经有一天没吃东西了。
耐不住饿,她走向不知名活动的场地,拿了三明治,拚命往嘴里塞。
吃着干扁没味道的面包,江淑美脑中想的是过去两周以来,在拉斯维加斯过的奢华生活,除了山珍海味享用不尽外,她手气超旺的,把把赢,甚至赢到把钞票洒在床上,直接睡在钱上。
她翻身了,也以为可以翻身了,但却在前天输光了所有的钱,因付不出住宿费用而被赶了出来。
身无分文的她,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衣物、首饰,钱只够她买张美国境内机票,想到女儿被带到这里,她毫不考虑飞到纽约。
俐亚不会对她见死不救的,她是生她、养她的妈,现在的她有八百万,而那傻丫头不懂得享受,肯定半毛钱都没花!
一边吃着免费的食物,江淑美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找女儿拿钱。
「走开!不要烦我,Go away!」偏偏在她苦思的时候,被两个穿着活动T恤的男孩缠上,她像赶蚊子似的挥手赶人。「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走开!」
那两名男孩闻言叽哩咕噜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最后决定一个留下,另一个匆匆离开去搬救兵。
一分钟后,一个黑发黑眼的男孩被带来,一看就知道是亚洲人。
江淑美眼睛一亮。「中国人?」
「香港人,我的普通话还可以。」那是一名中文带着广东腔的大男孩。「阿姨对我们活动有兴趣吗?是很有意义的活动喔,中国人很少有这种观念。」
「等一下!我现在没空,我有事情要去处理,小子,你来得正是时候。」她打断男孩口沫横飞的演说,连忙从包包中掏出一张纸。「我要去这里,怎么走?告诉我该怎么到?」
男孩瞄了一眼地址,点了点头。「我知道在哪里,晚点我可以送你过去。阿姨,来参加我们活动嘛,很有意义的!」
男孩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定向帐篷底下。
但江淑美一心想要拿到钱,根本没心情搭理他,也没仔细听他拿出一叠写满英文的纸张,对她说明的内容。
一来没耐性,二来男孩的广东口音太重,听得她头昏眼花,懒得去细想,只想快快打发。
「我签名就好是吧?签完就带我去,告诉我怎么走。」她一把抓过纸张,学隔壁桌的外国人,翻到最后一页签名,签完名,隔壁中年大叔还对她竖起大拇指。
「好好好,就带你去。」香港男孩收下她签完的同意书,Key进电脑里建好档,就给了她一张卡片。「阿姨,这要带在身上喔。」
「好啦、好啦,你好了没有?快点带我去!」
*
深夜医院,万籁俱寂。
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本应该熟睡的周俐亚,突然清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沙沙沙……安静的病房里,只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她翻了个身,看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邬汉文坐在沙发上认真的审视资料,桌上堆满了散落的文件。
「我吵醒你了?」床上细微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她摇头表示没有,但并没有故做开朗的笑给他看,反倒小脸上浮现烦恼和担忧的神情。
放下手边的工作,他走到病床旁,凝望她毫无睡意的小脸。
「不舒服?小孩踢你?」是下是她肚里的小家伙又在造乱,才害得她了无睡意?
「都不是……」周俐亚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唉——」
这下子邬汉文皱起眉头。「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困扰你?」
她还是摇头。
一股冲动让他脱口而出,「不能跟我说吗?」还是不能对他敞开心房吗?
「也不是不能说,但是说出来……你又会说我傻得太天真吧。」她自嘲的笑。
「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妈妈……她现在在哪里?身上应该没钱了,找不到我,她能去哪里呢?丢下她一个人到美国来,感觉上……很对不起她。」
邬汉文像看外星人一样瞪着她。她母亲是怎么对她的,不仅没分担她弟弟的医药费,还卖了她,她怎么还能担忧她母亲的近况?
「确实是很蠢。」既然都有心理准备会被他骂,他当然不客气开骂。
江淑美怎么可能没钱?他给了她一千万,不许她接近俐亚和雅焌,在金钱和亲情之间,她毫不考虑的选择钱。
这件事他并未告知俐亚,仅用「我会安顿你母亲的生活」轻轻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