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留话,只留下那盒精心为他制作的小点心,接着医院就来通知,说她开车回家的途中出了车祸,醒来后,不识得他。
整个连贯起来,发生什么事,他心里不会没个底。
“你都听到了?”
俏脸一绷,别开眼,似在以沉默表达抗议。
他不以为意。“那些话,让你很不开心吗?”
不是他说了什么的问题,而是乍然得知的难堪真相。他在装傻吗?为什么一点都不心虚?
“她说,你一看见她,慌得转身就走。你在怕什么?”
她在怕什么?
那一瞬间,为何会仓皇失措,落荒而逃?
因为她心虚!
即使不是有意,她依然在不自觉当中成了第三者,抢了另一个人的男人,她完全不敢让她看见她、更不敢面对她。
这些,她不相信聪明如他,会不明白。
“你明知故问!”她气得瞪他。
“你有什么好怕的?做了抉择的是我,愧对她的是我,该有什么要承担的也是我,你怕什么?你没有欠她。”
“你说得轻松!”她毕竟是从那女人手中抢来他,怎么可能无愧于心?
“是书郡送你来医院的。”他突然插进这一句。
“是吗?她叫书郡?”
“嗯,夏书郡。”
“她……真善良。”要换作是她,会恨死这个夺走自己一生幸福的女人吧?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胸襟救人……
“她这个人很坦白,她说对你没有任何恩怨心结,那就是没有。连她都不认为你欠她什么,你更不必良心不安。”
还敢讲!“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气得捶打他。
有人恼羞成怒了。
他哑然失笑。“大小姐,是你先告白的。”
朝他攻击的拳头软弱下来,失了气势地垂落。
“对,是我犯花痴,我活该,行了吧?”
“我没这么说。”赌什么气呀她。
“你真的是因为、因为……我、那个……”
他懂一直以来困扰她、却又难以启齿的心结是什么。
“家世吗?在当时,是。”他会选择她,放弃书郡,当时的考虑的确是家世,没有她以为的那种浪漫的粉红色泡泡。
是家世,不是爱情,他承认了……
她泄了气,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能怪谁?是她先动心,是她先告白,是她、是她先向他靠近……
如今回想起来,她自己笨得把梯子搬到他面前,他只是顺势踩上去而已,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意愿招惹她,是她自找的、是她太天真、是她——
自作多情。
成为第三者已经够悲哀了,最悲哀的是,还是赢在家世,才将这个男人抢夺而来……还有女人能比她更失败吗?
傅克韫目不转睛地注视她,没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明明知道真相是如此,她也不敢去质问他,宁可假装失忆来逃避面对,因为、因为她害怕,一旦说破了,他、他会——
“你想离婚吗?”
她浑身一颤。
果然!他果然说出口了——
“干么哭得那么委屈,一副被抛弃的样子。”傅克韫无奈,捧在她颊侧的大掌,承接一颗颗下坠的珍珠泪。
我有哭吗?
一张口,没能说出半个字,只逸出断断续续的啜泣。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究竟想怎么样?”哭得都吸不上气了,是有没有这么委屈?
“你、你好浑蛋……还说要给我幸福……”结果还不是说离婚就离婚,一点也不留恋,骗子!
“是你的表情一副误上贼船、悔不当初的样子,我只是替你说出来而已。”怎么反倒成了他无情无义抛弃她?
“我才……没有!”连想都没有想过!
知道真相的打击很大、连他自己都承认是因为她的家世而娶她,可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想放手,不想失去他……
“那不就好了吗?”事实已是如此,无法改变,她只能选择接受,否则就是结束。
“你吃定我了……”声音好委屈,明明知道——她根本放不开他。
“对。”他不讳言。
这辈子,能够吃定一个女人的感觉,还不坏。
他俯身,轻轻吮去她颊畔湿泪,向她保证:“除非是你不要这段婚姻,否则我绝对不会不要你。”
就这样了吗?不必追究他最初娶她的动机,只要确知他会用一生陪伴她,把眼睛蒙住,一辈子活在虚幻的幸福里,甚至不去想——
他究竟爱不爱她?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她。
婚前的交往,没有;向她求婚时,也没有;婚后三年的生活当中,更不曾。
她从未将一句口头表达放在心上,理所当然地认为,他那种内敛的性情,本来就说不出太好听的话,有时还刺人得很,他只会用行动表示,结婚以来,宠着她、用他的方式让她快乐,她以为那就是爱了……
可到那一天才发现,原来她一直不曾拥有过。
第4章(2)
“书郡,我这辈子唯一亏欠的人,只有你。”
“只有我?那你老婆呢?以爱情为手段,诱拐人家大小姐,得到你想要的,这样欺骗一个单纯的女孩子,你难道就不欠她?”
“她要的,我给了。无论我最初的立意是什么,她是我们三个人当中,最幸福的一个,该付的代价,我没有少给。”他不认为他欠宛仪。
“说得真简单,你真的知道女人要的是什么吗?”
“爱情吗?还是真心?”他扯唇,像是自嘲。“书郡,你很清楚,爱情不是万灵丹,无法解决所有问题。若是真爱无敌,我们今天不会分开。”拥有他的爱情的是书郡,至少在那个时候,他爱的人是她,不是宛仪,但是真正幸福的,却是宛仪,这就是现实。
夏书郡叹气。“你这样说,是想让我恨你,还是不恨?”
“无所谓。”她恨不恨他,他真的不是很在意。“我比较在意你过得好不好?”她若不能幸福,他会一辈子悬念、怀疚。
“我很好,你不用想太多。其实有的时候想想,自己也分不清该羡慕你老婆还是同情她,嫁了你,算她眼睛没擦亮。”
他挑眉。“我这么糟吗?”
“不是糟,而是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忍受丈夫娶她只是因为她的家世,你要骗就骗她一辈子,那我可能还会有一点点羡慕她,否则……”她一定会非常痛苦。
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甚至连怎么走出公司、为什么会出车祸,也全都记不起来了,那时脑子完全是一团混乱。
原来,能够无知真的是一种幸福,一旦知晓,又怎么可能回得了过去在婚姻中,那种纯净喜乐的心情?
晚上十点,傅克韫回到房里,她正好收起日记本,放回抽屉。
“忙完了吗?要不要吃宵夜?还是先洗澡?”她迎上前去,替他准备换洗衣物。
口气柔和,浅浅的温婉笑意依旧,表面上一切都与往常无异。但是他知道,她很不快乐。
从出院之后,她绝口不再提那些事情,但它并没有过去,只是藏在心底,压抑着。
明明是他的错,她可以理直气壮指责他的,可是她没有。
她就是这样的个性,待他包容到极致,从不耍大小姐脾气,偶尔对他使小性子也是撒娇成分居多,个性好得一点都不像养尊处优的娇娇女。
他反倒觉得,是她要把他宠得恃宠而骄了。
他探手拉住她,扯进怀里。“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她在他怀中安静了下,摇摇头。
“说实话!”勒住纤腰的臂膀,收紧手劲。
这一次,她沉默了数秒,终于低低吐出。“你跟她——什么时候认识的?”
“从小就认识。她家里的状况也不是很理想,但是她很聪明,求学成绩很好,我们是良性竞争的对手,也是相知相惜的朋友。”青梅竹马衍生出来的感情,其实有绝大部分,是在绝望中依偎,相互取暖的怜惜,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
“原来如此。”如果没有她,他娶的人必然会是夏书郡,那名女子一定比她更懂他的苦,了解他的内心世界、还有经历过的磨难,不像她这个被捧在手心的娇娇女,什么都不懂。
“你——说过你爱她吗?”
“说过。”
原来……真的不是他不擅于说情话,对另一个人,他说过。
不说,单单纯纯只是因为不爱,没有说的心情。
“是你问我的!”那就不要用那种想哭的表情微笑,无声指控他。
难道她比较希望他说谎话敷衍她吗?
“那……你爱我吗?”
他一顿,俯视她。
“你想听?”她若点个头,他会说,说几次都没有问题,但是他说了,她真的会相信吗?就算表面上相信,心里依然会存疑,这才是问题所在。
现下的情况,说与不说,都一样。
他们之间,陷入无解的僵局,进与退,都不对。
她苦笑,从他怀里走开。“算了,你当我没问……”
退离的身躯再度被他拉了回来。“生气就说出来,不必这样!”
“不然你希望我怎样?你当时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说你没有女朋友!你害我成了横刀夺爱的第三者,嫁了一个不爱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