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女人麻烦,婚姻更麻烦,”萧仲齐下结论,这话题到此为止。
乔旋明白他不想气氛变得太沉闷,很识趣地配合,两人开始聊政治,嬉笑怒骂,嘲弄兼讽刺。
又过了半小时,乔旋得赶下个行程,萧仲齐送他离开公司,经过办公大楼中庭时,两道人影蓦地在花坛后方闪现,他定晴一看,发现是总经理跟温莉莉。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总经理正严厉地斥责温莉莉,而她苍白着脸,咬着唇,纵然感到委屈,仍是挺直背脊听训。
乔旋注意到他目光焦点。“他们是谁?”
“是我们公司总经理跟他的特别助理。”他解释。
乔旋打量他片刻。“你好像很关心那个女人。”
他一愣。“我关心温莉莉?”
“你自己没发现吗?”乔旋意味深长地问。
他惘然。
不要丢下我。
“这女孩子真的太闷了,好内向,一点也不活泼,我看她不适合待在我们家。”
不要丢下我。
“我看,还是把她送回去吧,就跟育幼院讲,我们跟她处不来。”
不要!
“初冬,叔叔阿姨送你回家好吗?你一定很不习惯跟我们一起住,育幼院有院长老师,还有跟你一起长大的兄弟姊妹,你一定很想念他们,对不对?”
可是,你们说过,这里是我的新家。
“你说,想不想念育幼院?”
“……嗯,我想。”
“那送你回去好不好?”
“……”
“你说话啊!不要老像个闷葫芦,这样叔叔阿姨真的会很累。”
“我……”
“送你回家,好不好?”
“好,我要……回家。”
她要回家,这里不是她的家,除了育幼院,她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那就是她的“家”吧?
家,就是可以回去的地方,不是?
可她不能在育幼院赖一辈子,她占了床位,占了社会的福利资源,当她能自力更生时,就该离开。
她被“家”赶出来了,从出生那天开始,她似乎一直在迷路,找不到自己真正的栖身之处。
她这一生,只有唯一一个愿望,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家,这个家,就像她在童话书里看到的那些甜蜜家庭一样,有慈祥和蔼的父母,以及淘气可爱的孩子。
这个家,是属于她的,她也属于这个家,她不必再离开,一颗心无须流浪。
她只想要有个“家”。
“不要丢下我,我会乖的,会听话的,我会变得外向一点,活泼一点,我会……努力变瘦一点,变漂亮一点,会努力讨每个喜欢,所以不要丢下我,不要,不要……”
叶初冬悚然从梦魇中惊醒。
她睁开眼,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意识仍在茫茫地陷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梦境,直过了好一阵子,她才逐渐回神。
原来,她在家里,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她怅然失笑,抬手拭去额头上涔涔冷汗,忽地,眼角一滴珠泪坠下,她这才惊觉,自己原来在梦里哭了。
真傻!
她自嘲地扯唇,坐起上半身,视线落向玻璃茶几上一个精致小巧陶瓷八音盒。
这八音盒是萧仲齐某次到欧洲出差时,带回来给她的礼物,她还记得那天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也是她的“生日”。
与他成婚时,她曾告诉他,她从来不晓得自己真正的出生日期,所以他们结婚这天便是她重生的日子。
而他应允,每一年,当她“生日”的时候,都会送她一份最特别的礼物。
第一年,是一尊美丽剔透到教她几乎不忍呼吸的水晶天使。
第二年,是一个浮雕着七彩蝴蝶的花器。
第三年,但是这个陶瓷八音盒,到了第四年,她终于暗示他,可不可以不要再送些易碎的礼物了?她真的好怕哪天不小心会敲碎。
所以去年,他送的是一串细致优雅的单颗裸钻项链。
“人家不是说“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吗?这样总不怕弄碎了吧?”
他笑嘻嘻地附注,一面亲手为她戴上项链。
她揽镜自照,看着裸钻在自己胸前闪耀,心房流淌过一束难以言喻的温暖。
今年是第五年,不知道他又会送什么礼物呢?会不会气她这几天总是不太理他,故意忘记呢?
“对不起,仲齐,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吃醋而已。”叶初冬喃喃自语,颤着手捧起八音盒。
因为实在很介意他对温莉莉表现得殷勤,太有骑士风度,所以吃醋。
因为自惭容貌比不上温莉莉美艳动人,才干能力也不及她,所以闹别扭。
因为有种可怕的预感,觉得他很可能真的会对温莉莉心动,所以很慌、很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会再闹别扭了,不会再像只闷葫芦,我知道你一定很讨厌我这样,所以,我不会了。”
叶初冬深深地呼吸,一次又一次,努力排遣积塞在心房的忧郁,努力振作。
然后,她打开八音盒,聆听清脆悦耳的水晶音乐,忆起当时接到礼物的惊喜,樱唇浅浅地弯起。
她决定,今天晚上为老公煮一顿他最爱吃的料理,好好地对他表示歉意。
第4章(2)
“……知道了,我现在正要回去。”
接到老婆电话,萧仲齐有些意外,电话里她温声软语,言笑晏晏,心情似是好了许多,教他刚开完一场炮声隆隆又冗长无聊的会议,一股难以宣泄的闷气顿时抒发殆尽,跟着清爽笑开。
他收拾公文包,踏着轻快的步履离开办公室,在等电梯时,温莉莉从另一个方向盈盈朝他走来。
“萧副总。”她主动打招呼,嗓音轻柔。
自从他那夜在KTV包厢发挥骑士精神为她挡酒后,她对他不再冷淡,偶尔在公司相遇,也会攀谈几句。
“我正要找你。”她说。“萧副总要下班了吗?”
“嗯,”他点头。“你找我什么事?是要还我手帕吗?”
温莉莉一震,神情显得窘迫。“不好意思,副总,我今天又忘了把手帕带来公司。”
“没关系,只是小事。”他安慰她,心里却不由得感到奇怪,依照温莉莉平常严谨的工作态度,不像是如此粗心大意的人。“你哪天记得再还给就好。”
温莉莉颔首应允,明眸扬起,若有所思地凝睇他片刻。“那条手帕,对萧副总很重要吗?”
“是我老婆送的,说起来她追着我要好几次了。”萧仲齐笑着解释。
“是吗?真的抱歉。”温莉莉再度道歉,顿了顿,又试探地问:“那夫人知道你手帕是借给我吗?”
“知道啊。”萧仲齐不以为意地点头。
温莉莉却似很意外,怔望他几秒,眼神渐渐黯淡。
“怎么了?”他察觉她不对劲。“温特助好像心情不好,是不是今天被总经理刮了一顿,不开心?”
“你知道?”她讶异。
“我看到了。”
“喔。”她咬唇。
他望向她,目光温暖。“别太介意,总经理个性一向就很急躁,有时候会说些不中听的话,但他是因为看重你,才会对你要求特别严格。”
温莉莉敛眸不语,眼睫一阵阵地轻颤。
电梯门开启,两人一起走进专供高阶主管使用的主管电梯,电梯内并无他人,门一关,温莉莉蓦地翩然一动,投入萧仲齐怀里。
他震惊。“温特助,你怎么了?”
“借我靠一下。”温润的螓着点靠在他胸膛。“我知道我这样让你很为难,可是对不起,一下下就好,拜托。”
她在哭吗?
萧仲齐僵硬地保持不动的姿势,一面小心翼翼地垂落视线,试着确定怀中的女人是否正静静落泪。
婚前婚后,从来就不乏女人对他放电示好,也有一些比较热情大胆的,会借故亲近他,而他总会坚决地推开她们,保持安全距离。
但对温莉莉的接近,不知怎地,他并不觉得厌烦,相反地,似乎有一丝丝怜惜。
心跳莫名地加速,怦怦地敲击着他的理智……
不行!他在想什么?小冬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萧仲齐极力压抑在心海汹涌的某种情绪,展开臂膀,轻轻地,推开温莉莉。
叮铃。
电梯抵达地下二楼的停车场,两人分开,温莉莉扬手拭去眼角一滴珠泪,勉力扬起微笑,“谢谢你,萧副总。”
“不客气。”
萧仲齐向她道别,快步走向自己的爱车,跃上车,踩下油门,心情仍慌乱,脑袋隐隐焚烧。
他开车离开公司,冲进户外茫茫雨雾,一路疾驰,一边聆听节奏明快激烈的摇滚乐,跟着乐团主唱嘶吼鬼叫,藉此镇定翻腾的心神。
半小时后,他回到家附近,经过一家花店时,蓦地心念一动,停下车。
“怎么会想到送我花?”
叶初冬惊喜地接过丈夫捧回来的灿烂花束,嫣然笑了。
“你不是说今天晚上要为我精心烹调一顿美味料理吗?送你一束花,回报一下,也是应该的。”萧仲齐笑,笑容却隐约藏着一抹不自在。
叶初冬没察觉他的不自在,全副心神都让这束玫瑰吸引了,兴致勃勃地寻找花器,衬托花的娇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