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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讨厌我?为什么?我是才德在众皇子之末的陌上尘,又长惹你生气……”

  “没错,你的才德是在众皇子之末,也常惹我生气,可我就是讨厌不了你。我也常常自问,到底是为什么”她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苦恼。

  “那,为什么?”他追问,想知道如果她不讨厌他,那么,是否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在我回答之前,你先回答我,当年在太学里,你到底是‘欲善’还是要我‘避善’?”

  “……老实说,当时我根本没想那么多,我只想着,这位小公子看起来真秀色,不赶快把他抢来身边放着,怕被人捷足先登。”事实证明,他当时的想法是正确的。“本来还理智的想要放了你,身体却不听使唤,硬把扇子塞给你,只是希望三天后还能再见到你。”他面露苦笑,吐露道:“至于之后的事,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也就是说,”她冷静的下结论:“其实你根本没想过什么‘欲不欲善’的问题,纯粹只是一时兴起的问题?”暂时不理会他说她秀色的事。

  “算是吧。”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还不了解真夜时,以为他故弄玄虚,比较认识以后,才明白他根本没那份心思去伪装这种事。

  旁人不是被他放荡的形象给欺骗,就是以为他心机深沉,殊不知,用真实的自己面对世间百态,以静制动,才是最上乘的伪装。

  只能怪这世道太险恶么?竟将最单纯的心思理解成最迂回的老谋深算。

  真夜能安然活到现在,继续当他的太子爷,大概只是运气好吧!他自小身处在这真真假假的险恶宫廷里,真是辛苦了。

  “我已经告诉你了,那,你的回答呢?小梨子,你为什么不讨厌我了?”他不迟钝,自然感觉得出来,跟前女子对他的感观已于早年大不相同,然而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啊。

  “这个问题嘛……”黄梨江勾起一抹有点玩世的笑意,回首瞅着他道:“我不打算回答。”开什么玩笑!都已经表明不讨厌他了,难道还要告诉他是喜欢他才不讨厌的么?这会让他得意忘形吧!

  真夜表情微僵住。“你不守信用。刚刚你明明说,我若回答你的问题,你就会告诉我——”

  “你误会了。我刚才是说,在我回答之前,你先告诉我,但我可没说一定会回答你哦。”

  真夜倏地怔住,好半晌,他嘴角抿了抿。“小梨子也懂得欺负人了呢。”

  此番对答,正是为了安他的心,让他知道,即使日后入朝为官,她也有能力保护自己。黄梨江微弯着俊眸道:

  “如此,将来在朝堂上,才不会由人摆布啊。”所以,真夜,不必担心,她会保护自己的。

  也许是心意相通,真夜尽管心中忧思,却还是微笑祝福:

  “看来我的小雀儿变成大鹏鸟了。既然已经不再需要金笼子的保护,那么,就去飞吧!一路飞向那九重云宵,快意乘飞去。”

  黄梨江眼眸满意是暖意地看着他,真像是只惯养的金雀鸟,即使将飞向林野,却仍眷顾着最初的主人。若非他细心照顾,她哪里能有展翅高飞的一天?

  在唤带缘进来前,她告诉他:“真夜,你还是弄错了一件事。”

  真夜挑起俊眉,洗耳恭听。

  “小雀儿并没有要变成大鹏鸟。”她举起腕上的绳环,微微一笑。“玄鸟来,复归其家。”

  她不是要离开他飞向九重天的大鹏鸟,只是在北风起时,暂时飞往南方,等到春日天暖之际仍要飞回故乡的燕子。

  “你身边,”一只晶亮的眸子回视另一只晶亮的眸子,“我的位置,替我守好。”

  他凛然道;“你放心,没有人可以取代那个位置。”那此生的唯一。

  两人相视一笑。

  她以为,他为她留的位置,是此生知音、是朋友——在现实处境下,她最多只能要求这么多。

  但他知道,他为她留的位置,是此生知音,更是他心爱的女子。

  很难实现的未来,但,何妨?

  他所认识到的黄梨江,不是那种为她许弃江山,就能得到的奇女子;而假如,得先拥有天下才能拥有她,那么,他会试着去得到天下。

  犹记得出使皇朝时,麒麟曾告诉他,她之所以愿意承担家国之重,是基于想要守护的心情,此刻,他,再同意不过。

  第17章(1)

  隆 十八年,冬天来早了,十月初就降下新雪。

  白稚宫外的柳林里,一名穿着白色罗衣,发鬓上结起一块晶莹玉饰的青俊少年走过那附近时,听见了微弱的哭声。

  原以为是哪个曾在这片柳林中寻短的失宠妃子魂灵,循着那断断续续,孩子般的抽噎,少年绕过一片假山,拔开一覆雪的柳枝,随着细雪纷然洒下,他讶然看着蹲坐雪地的女孩。

  原来是个小宫女啊,还以为真的什么幽魂在这里徘徊不去呢,忍不住笑出声。

  女孩哭得专注,一时没发现有人走近,直到听见他笑声,才猛然抬起红肿的眼睛,这丫头个小小,看起来还不到十岁呢,这么小就入宫当宫女,应是因为想家了吧。

  看着那双惊惶的眼,少年心底突生一种不良的念头,今天是皇太后寿诞,照理说他应该去祝寿的,然而……

  略垂下眼,他笑问:“怎么了,被人欺负了么?”

  小丫头吓坏了,没立即回答,他弯身拾起掉落雪地上的一枝茶梅,音质天生偏冷的问:“如果不是被人欺负的话,那你到底在哭些什么呀?”

  等候半晌,正要失去耐性,小丫头总算说话了,“我……迷路了。”说完又哽咽起来。

  勉强按耐着性子,总算使小丫头冷静下来,不再哭得乱七八糟,他这才询问她的名字。

  小丫头大声回答:“我,我叫做福气,福如东海的福,春风和气的气。”末了还加了一句:“我爹给我起的。”

  好傻气,少年忍不住笑出来,而后为了公平起见,也告诉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黄梨江。”正是新科状元郎的名字。

  一时兴起借用这名字时,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往后的人生会与这女孩紧紧相连,直到再也分不开。

  这少年,七皇子隐秀,站在他不该逗留的柳林里,遇见今生挚爱。

  而被冒用名字的新科状元郎黄梨江,此刻人在何方呢?

  白稚宫皇太后寿宴里,状元郎她极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裹在保暖毛皮披风里的身躯才稍微轻颤了下,身旁男子就察觉了,“冷么?”木瑛华微偏过头来,瞅了她一眼。

  去年十月,黄梨江在京试里拨的头筹,蒙君上提拔,殿试上被点为第一,成为天子门生,隔年春季开试又顺利通过吏部的考核,分配职官时,由君上亲指为东宫少傅,兼任翰林学士,官拜正四品,与其父黄乃并有天朝翰林才子之名。

  这荣宠前所未有。

  历来通过京试成为准官员的人,鲜少一开始就从四品官任起:他自己也是从八品小官慢慢爬到今日二品侍郎的地位,就是那羽林将军句撤,最初官职也只有七品。

  君王这项人事决定,大大震惊了朝堂,使原本主张废黜现任太子的官员惊疑不已。毕竟,黄梨江曾是东宫侍读,如今又破例选为东宫少傅,地位今非昔比,倘若君王此举是有意扶植明光太子,那么抗颜违逆大权在握的孝德帝,绝对不是聪明人的作为。

  然而,黄梨江与太子间的纠葛,绝对会成为她官场路上的阻碍。

  有时,他真想替她搬掉那颗大石头,怕绊脚石有一天会绊倒她,如此一来,他就很难看到一名女子如何在朝堂上,证明自己有实力与男子并驾齐驰了吧。

  黄梨江此刻的脸色确实称不上好看。

  她不舒服大半天了,偏偏今日太后寿诞,她身为东宫少傅,理所当然得陪同太子前来参加祝仪,不能缺席。正式以东宫少傅的身份重回东宫,是在今年暮春。

  去年十月京试,来自各地的举子聚集在盛京城内,一直等候到今年初春时,礼部正式揭榜,随后的殿试、关试以及各种庆贺宴席,可说十分扰人。

  花褪残红的春末,知道自己将被派任东宫,悬了一整年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当下她心头只想着,总算啊……

  以少傅的身份重回东宫,真夜对她行了拜师礼。

  仪式结束后,他笑对她道:

  “我的玄鸟果真飞回来了。”

  当时他脸上的笑容像是许久不见的春风,而她也果真随着温暖的春风归来了。心知今后方是考验,她跃跃欲试,丝毫不觉得害怕。

  前方考验重重,她怎能轻易被身体的不适打败!

  就算月信的疼痛来的突然,朝方为云,暮即成雨,她就是咬紧牙根也不许自己露出破绽。

  稍早站在白稚宫里,与朝臣们一同朝拜太后时,她也都没露出半点苦色,仅有苍白面容与额际缓缓滴落的冷汗出卖了她身后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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