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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的就在门口侯着,贝勒爷随时可以喊我进来。”说着,就退了出去。

  兰泗原想叫他不用在门外侯命,却也知道依照往例,此人是绝对赶不走的,只好由着他了。

  这一趟可能要花上月余才到得了边关,听说塞外景色壮丽辽阔,他虽然身为旗人,但是打从出生就在北京,从没享受过塞外恣意驰骋的乐趣,既然已经是非去不可,那就趁此机会体验一番。

  只是,此去千里,再也顾不了京城里的一丝一毫……

  “什么?但这驿站只此一间堪用的厢房,若她也要在此歇脚,那不就要惊扰到咱们贝勒爷了。”小总管略为激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得出来他已刻意压低,却仍掩饰不了不满的语气。

  “但是也不好拒绝人家……”驿站的小官员也颇为难。

  兰泗放下书卷推门探问:“有什么事吗?”

  “这……”两人看见打扰了主子,都有些惶恐。“打扰了贝勒爷读书休息的雅兴,这真是……”

  他挥手示意无妨。“也有人想在驿站休息吗?可别太过无礼将对方赶走,我同他共用厢房又有何妨?”

  “不是的,只怕有些不方便。”小总管知道兰泗不爱仗着贵族身份独享特权,连忙解释:“对方是福大人今日出嫁的闺女,恐怕就算咱们愿意,新娘子也不想呢。”

  福大人的女儿……

  兰泗心念一动,倏地想起昨夜敦华所言,那可真是太过巧合啦。

  “这样吧,你帮我递个口信,就说敦华格格的大哥邀她前来厢房,以茶代酒,算是替她送行。”既是小妹的手帕交,又如此凑巧在驿站碰上,岂有不见的道理。

  “是。”

  初荷听完小总管的传话之后,脸颊禁不住泛红起来。

  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本以为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没想到才刚出城竟又碰上,难道是天怜她的痴心?

  “既是敦华的大哥要为我送行,初荷自是却之不恭。”她故意口称“敦华的大哥”,而不说出兰泗二字,然即便是如此,也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那我帮小姐稍微打理一番,等会儿就扶她上二楼厢房。”丽儿年纪尚幼,不懂观察揣测主子心思,压根儿没发觉初荷的手足无措,只是开开心心,觉得遇上尊贵贝勒爷真有意思。

  当初荷在丽儿搀扶下步上二楼厢房,竟觉得心脏仿佛提到了胸口似的,尤其是听到房内传来那熟悉的清朗声音。

  “进来。”

  “贝勒爷,咱们小姐来了。”丽儿兴奋的喊着。

  初荷发现自己这一刻真是庆幸有丽儿这么一个可爱婢女,多多少少缓和了她内心的忐忑。

  “很巧吧?”兰泗微笑着看向她们。

  初荷看着他淡雅斯文的笑脸,跟那日探病时相比,气色精神都好多了,看来身体应该复原得差不多了吧。

  初荷慢慢走进厢房,方才推门而入时正好瞥见兰泗将毛笔搁下,显然之前正在挥毫。

  “你也下去歇息吧,待我跟你家小姐用完膳,自会差人通知你。”兰泗一如往常的斯文有礼。

  丽儿嘻嘻笑着告退。她这是第一次如此近看兰泗贝勒,难怪总是听说许多格格和官宦人家的女儿们都对他十分倾心,儒雅清俊的外貌以及透着贵气的书卷味,她从没见过这等天人般的翩翩美男子呢。

  “初荷想吃些什么,我命小总管尽量张罗。”他亲自重沏了一壶茶,替她斟满。

  “驿站附近地处偏僻,就别费心了。”她向来不注重吃喝,倒是对于兰泗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暗自羞赧。

  “是吗?我以为女孩子家总会有特别爱吃的小点心。”至少有个人就是如此。

  初荷瞧他神色微显落寞,知道他想起了谁,连忙岔开话题。

  “贝勒爷方才在写些什么?我可以看看吗?”她站起身看向桌上宣纸。

  “你喊我什么?”兰泗笑起来,觉得颇有趣。“怎么如此拘谨。”

  初荷原本已经平抚了心情,这下子耳根又燥热起来。“那不是您的封号吗?”

  “怎么要嫁人了还这么傻气?若是不嫌弃,你也跟敦华一样喊我大哥吧。”他又笑了。

  “那……我知道了……”很少看见兰泗笑得如此开怀,他真该多笑,那真是最好看的模样。

  只是她并不想跟敦华一样喊他大哥。

  “我这只是随意写写,打发时间罢了。”兰泗见她好奇望着纸张,于是解释着。

  蝶影纷纷,百花竟争妍。

  初荷盯着纸上那俊逸笔迹,尤其是最后一个妍字,她知道正是那人的芳名,可见得兰泗并非随意写写,他只是舍不得离开京城。

  “好一个百花竟争妍。”她喃喃低语,满是羡慕那个被兰泗爱着的女孩儿。

  “来,你也饿了,吃些食物好好养足精神。”他开门示意小总管伺候两人用膳。

  看着仆役们摆上好几碟精致小菜和香气四溢的热汤,初荷等到厢房内又只剩下他两人时,忍不住大着胆子央求。

  “你……可以写些字送我,就当作是送别之礼吗?”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就这么脱口而出心底的愿望。

  兰泗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笑着。“这有何难。不过,可得等我们饭后才能动笔。”

  初荷漾开笑意。想来也是好笑,自己多年来倾心于他,这却是第一次两人能够单独面对面好好交谈。

  “初荷今日看来有些不同于以往。”兰泗向来心思细腻,早发现了她平日并无上妆习惯,似乎也不注重服饰打扮。

  “这不过是徒具形式罢了。”她低语。

  兰泗微怔。他每每在官宦子弟聚会场所看到的女孩儿,都是絮絮叨叨说着梳妆打扮涂脂抹粉的事儿,可从没见到哪个竟然用“徒具形式”这般冷调的说法。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会和敦华交好了。”可不是吗?敦华向来自视甚高,压根儿不将寻常人看在眼里,却十分看重福大人庶出的小女儿。

  初荷微微笑着。“不知这是褒是贬?”

  “总是格外不同。”他不刻意说些褒扬的话,但着实认为眼前女子跟敦华一样气质独特。“来,我们以茶代酒,算是互相道别。”

  他亲自替初荷斟满茶杯。

  “一路顺风。”兰泗看向他。

  初荷直勾勾看进他那对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忽然涌出前所未有的感伤与不舍,禁不住眼波闪烁,却在接收到兰泗疑惑的询问眼神时迅速低下头。

  “初荷先干为敬。”她一古脑儿的饮完一杯热茶,然后取出手帕擦拭嘴唇。

  兰泗暗叹一口气,对于初荷即将面对的婚姻颇感同情,但心知肚明此事已毫无转圜余地,因此岔开话题。“等会儿你想让我写些什么?”

  “就写此情此景吧,能够选在同一日出城,还在驿站碰面,这可真是不容易的巧合。”

  “的确是很不容易的巧合。”兰泗学她说词,说着就站起身来移往书桌,自己磨墨铺好宣纸。

  初荷瞧着,为他儒雅且专注的磨墨动作而心折。

  兰泗提起笔,略为停住想了一下,便下笔流畅书写。

  城郊小驿站 雨中两两相送行

  此去千里 后会有期

  末尾落款题上兰泗赠于初荷。

  她站在一旁低低念着字句,再看着字迹流转之处虽然一笔一划十分好看,却无半分刚才那张“百花竟争妍”所透露的浓烈情感,不禁又有些失望。

  “等干了再收起来。”兰泗看向她,却忽然愣了一下。

  初荷不解,朝他视线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兰泗盯着她颈上挂的那块玉佩,这下子瞬间耳根燥热,有如小孩童偷东西被当场逮到。

  “这玉佩……”她太过大意了,平日都是塞进衣服里面,方才在轿子里百般无聊,才会取出抚着玩儿,哪想得到竟会被原物主看见呢!

  “色泽和雕工都挺精巧雅致,是你父母亲特地准备的嫁妆吧。”他那一眼瞥见时怎觉得好眼熟?

  “不是。”看来事隔多年,他应该早遗忘了。“这可说是一位故人给的吧。”

  既然认为此玉佩精巧雅致,怎么当年压根儿没想回头捡?初荷暗暗在心底反问。

  “你出嫁之日还配戴着,显见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兰泗礼貌性的随口问,并无探其隐私之意。

  初荷随意应了一声,只希望他别再说关于玉佩的事。她极少感到如此困窘与心虚呢。

  “贝勒爷,雨已停了,不知咱们何时要启程?”小总管在门外恭问。

  “是啊,也该离开了,此刻赶去下一个驿站刚好傍晚。”兰泗盘算着。“你们的队伍往西边走也是一样,现在启程,可在入夜前抵达一间客栈。”

  “是啊,也该走了。”初荷点点头。

  “临康,你去唤初荷小姐贴身婢女前来。”兰泗走去开门吩咐。

  “咱们也该离开了。”

  “是。”小总管不敢怠慢半分。

  终须一别。初荷听见丽儿的脚步声,就立即告辞,转身前将兰泗的模样看进心底,毅然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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