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无其事地笑道:「早晚而已。」
于是,平王府的下人便看到他们尊贵的王爷就这么被未来的王妃像扔麻袋一样扔到凉亭顶上晒太阳去了。
「若水,这样对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有点过份?」
「那王爷就在凉亭顶上理解『过份』的含意好了。」她一边说,一边用目光瞪退企图上去救主的几个侍卫。
李逸风爬起身来,挥去衣上灰尘,在凉亭顶上坐稳,姿态之从容洒脱,几乎让人以为刚刚那狼狈的一幕不曾发生过。
「你们不必紧张,温将军不会下重手的,」他顿了一顿,忽而笑得一脸戏谑,「否则过几日成亲少了新郎官,场面总是不太好看的。」
「过几日?」温若水一脸讶然。
「我没对你说吗?」
「你该死的当然没说过。」
众人愕然。未来王妃爆粗口。
李逸风淡然笑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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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府的聘礼堆满温家不算太小的客厅,那刺目的红色让坐在厅内的温若水硬生生的将桌子拗下一块来。
很好,在她回府的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的让人将聘礼送进将军府,真的是非、常、好!
更好的是,下聘的人说了,平王三日后前来迎娶。
温若水负手立于园中,粉面微拾,感受着夕阳落在脸上的温柔。
京城的风比边关的温柔多了,不那么凛冽苍凉,倒多了抹江南小女儿的水漾柔情。
淡淡余晖洒落在温若水身上,在她周身晕开一层光晕,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而宁静。
杏儿端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小姐,喝茶。」
「我爹呢?」
「老爷在书房看书。」
接过茶,轻呷一口,她漫不经心地开口,「爹的行囊打点好了吗?」
「回小姐,随行的家丁都已经打点好了,小姐出嫁当天,老爷就会离京返乡。」
「不要马虎,让随行的人小心点。」
「奴婢晓得。」
望着远方染红的天际,温若水无奈地叹了口气,「养老还是故乡好,京城——」她顿了顿,「太乱了。」
「小姐刚刚不是还很生气?」
「气过就算,气久可是会伤身。」
「其实姑爷只是想尽快娶你过府罢了,不是存心惹你生气的。」
温若水瞥她一眼,轻笑道:「我几乎都要怀疑你到底是谁的丫鬟了呢?」
杏儿笑道:「奴婢是小姐救下的,这一生一世都是小姐的人。」
「这话我每次听都忍不住不寒而栗。」
杏儿嘟嘴,一脸委屈地道:「这都要怪小姐没有生成男儿身,害得杏儿没有以身相许的机会。」
温若水万幸地道:「幸好。」不期然想到某人那令人恼火的「以身相许」,到底是谁许了谁?为什么她怎么看也是她这个被许的人亏了?
将手中的茶喝完,她吩咐道:「我出去走走,你就不要跟来了。」
「是。」
回房换了一身男子青衫,温若水从后门出了将军府。
回京后,她尚无闲暇好好的在京城的街上走一走,今天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想着,她嘴角掀起一抹自嘲的笑。
漫无目的的走着,从晚霞满天一直走到星光闪烁。
最后,她走进一家小酒馆。
普通的烧刀子,是平民百姓最常喝的酒,也是军中将士的最爱。
酒一杯接一杯的滑落咽喉,温若水仿佛又看到那个在两军混战中替自己挡下致命一箭的年轻将军,看着他浑身浴血的倒在马下,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生平第一次,她尝到遗憾的味道。
哪个少女不怀春,只可惜她来不及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就看到他为她而死。
心很痛,那一战她杀红了眼。
抑制不住的泪水从眼眶滚落,她仰头想止住落下的泪,却不料越落越多,最后她趴在桌上无声痛哭。
曾经以为已经忘记,却不过是自欺欺人,那染血的身影早深深的烙在心中,只是藏得深便连自己也骗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叹传入她耳中。
她醉眼茫然的抬头,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清雅俊美的脸,她不禁笑了笑,「是你呀。」
李逸风望着她脸上的泪痕呆住了,她眼中那淡淡的伤痛灼烧了他的心。
「若水。」
「呵呵,陪我喝酒吧。」她无意义的一笑,「小二,再上两坛酒。」
「好。」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她一口饮尽杯中酒,痴痴的落泪,「黄土埋尸,梦魂不到关山难,终有一天我会连他的相貌也不复记忆的……」
李逸风只觉心中酸涩。军中强悍的温将军,世人多已忘记她女子身份,他却在今夜看到脆弱悲伤的温小姐。
从十五岁那年听到她的传闻,他就对这个独特的少女心生仰慕。女中大丈夫,男儿亦心折。
从没想过两人的相遇会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当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怦然心动。在得知她身份的瞬间,他彻底沦陷,所以他近乎无赖的缠上她。
只是,今夜看到她的泪,他心痛之余也有些后悔,这般将她留在身边终究是有些心虚。
她想醉,他便陪她醉。
第3章
平王娶将军,京城大事。
当日街上挤满看热闹的百姓,正可谓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甚至要靠禁卫军开道才能顺利行进。
外面的情形温若水不得而知,她唯一知道的是她被头上那一顶耀眼又分外沉重的凤冠给弄得很恼火。
「停手。」
「小姐,」杏儿看向一脸为难的喜娘,忍不住开口了,「再不赶紧让喜娘替你打理,花轿就要到了。」
「我这到底是成亲还是活受罪?」她火大地摘掉刚刚戴上的凤冠。
「小姐,就算活受罪也只是很短的时间,你忍忍就过去了。」
「这凤冠就不能不戴吗?」
「这是王圮的身份代表。」杏儿如是说。
「这身份本身就是麻烦。」
「小姐……」杏儿很无奈,然后脸色一变,「小姐,来不及了,花轿上门,快戴上吧。」接着不由分说,拿起凤冠往自家小姐的头上戴去。
喜娘一见,马上抓起盖头就蒙上去。
温若水手伸到半空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在鼓乐喧天之中,她被人搀入轿内,听着外面众人此起彼落的恭喜声,心中百味杂陈,却独独没有新嫁娘该有的喜悦。
浑浑噩噩的下轿,行礼,最后被扶入洞房,安稳的坐到喜床上。
隔绝了前院的喧闹,洞房里显得十分的安静。
枯坐半天,她有些不耐起来。从早晨起床到现在,她滴水未沾,肚里直唱空城计。
「杏儿。」
「小姐,你不能说话,要忍啊。」
温若水忍不住暗骂一声。这成亲简直比上战场还累人。
突然外面传来请安声,杏儿「噗哧」一声笑开来,「小姐,姑爷真的好性急啊。」
温若水哼了一声。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
只是在听到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她没来由的心跳加速,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紧。
盖头掀离,眼前豁然开朗,她看到一身红蟒袍的李逸风,这是他们自那日醉酒后首次相见,她心中有些微的尴尬。
「娘子,本王怕你长久枯坐心中不耐,故先回房替你揭开盖头,也好让你吃些东西。」
「多谢。」
「你我夫妻何必客套。」李逸风伸手替她摘掉凤冠,惹来她讶异的一瞥,「我知你素来不喜爱这些东西,且这凤冠也委实重了些,戴久脖子会酸痛。」
「姑爷想得周到。」
「你既然知道这凤冠是给人戴的,却弄成这般沉重是心存报复吗?」她口气淡淡的,听不出一丁点异样。
可李逸风却闻到了火药味,他伸手握拳掩在唇边,清了清嗓子,「这凤冠乃是父皇所赐,他老人家说娘子贵为将军又嫁为王圮,身份之尊荣自然不可言喻,所以唯有如此贵重的凤冠才配得上娘子。」
温若水扯了扯嘴角,瞪着他手上的那顶凤冠、极慢地道:「皇上真是设想周到,这顶凤冠确实够贵重。」她重音落在「重」字上。不就是当着他的面教训他儿子吗?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她一击。
李逸风笑道:「本王还要到前面招待宾客,娘子自便吧。」
「王爷慢走。」
他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旋即离开。
姑爷一走,杏儿马上说道:「小姐,你这样对王爷是不是太冷淡了些?」
「那凤冠真的很贵重。」温若水答非所问。
杏儿认同,「确实。」
「现在你还觉得冷淡吗?」
杏儿摇头,无比坚定地道:「奴婢认为小姐真的是太温柔了。」
「拿些吃的来。」
「哎呀,瞧奴婢这记性,奴婢这就让人拿吃的来。」
等到温若水吃过饭,卸掉妆容,又换下嫁衣,李逸风仍旧没有回来,而她更乾脆,直接吩咐熄灯就寝。
于是,新婚之夜,平王千岁就这么被自己新娶的王妃拒之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