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一个为爱发狂的疯子,如今她失去爱了,心田种下了恨。她想,有一天,她会让这恨生根茁壮,策划一场完美的报复。
但现在,她只想痛哭,像个耍赖的孩子,虽然她知道,再怎么哭,她纯洁的爱也不会回来了,继失去父母之后,她又再度遭到遗弃。
她掏出关雅人给她的假名片,一次次地撕扯,撕成碎片,就像她破碎的心一般,然后,她轻轻吹气,纸屑漫天飞扬!
明朗的夏天,落下了属于冬季的初雪。
第6章(1)
一个伤心的女人要如何才能教训一个负心的男人?很简单,只需谋杀一颗真心。
一年后。纽约。
城市的霓虹璀璨,隐没了星空,人间的宝石终究比天上的繁星更亮眼,更炫目迷人。因为,他们都只是些凡夫俗子啊……
关雅人斜倚在墙边,冷眼看周遭华衣美服的绅士淑女们,这些人看重的是品味,讲究的是格调,表面上温文尔雅,清高自持,其实用来评断一个人的价值仍是俗之又俗的四个字—— 权势财富。每个人眼里都亮着金钱符号,一迭迭的钞票,堆砌出他们一身的神采。他也一样。若不是银行存折里累积着还算好看的数字,今日他恐怕无法如此气定神闲地站在这儿。
他也是凡人,很寻常很普通的凡人。
关雅人自嘲地抿唇,一口饮尽杯中物。
一对年轻夫妇笑着朝他走来,先生是律师,太太是会计师,典型的纽约菁英。
他与他们攀谈,不久,又有几个人加入这个谈话的小圈圈,某人自以为幽默地说了个笑话,一伙人捧场地笑开。
关雅人也跟着说笑,身处在群体里,却又孤独地抽离,融入上流社会,却异常寂寞。
几分钟后,这场商业社交宴的主人带领大家举杯,宣布舞会开始。
他是楚行飞,出身于美国西岸最大的华人黑帮,贵为“龙门”少主,如今则是东岸政商名流戚家的乘龙快婿,也是“戚氏集团”实际掌权的总裁。
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
谁能料到这样的大人物曾经入狱呢?当年,“龙门”帮主遇害,一夕崩解,楚行飞被卷入这桩谋杀案,之后虽洗刷嫌疑,FBI仍以协助贩毒走私罪名逮捕他入狱,两年半后,他出狱,搭上戚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戚艳眉。据说,戚艳眉患有轻微自闭症,行为怪异,人们传言楚行飞娶她,不是为了爱,只是看中戚家的“权势财富”。
又是这四个字。
关雅人冷哼,目光落在楚行飞身上,不知这位意气风发的总裁可否记得多年前他们曾有过一段渊源?在他还是少主的时候,有个瘦到皮包骨的小鬼,胆敢偷他皮夹,后来,小鬼被他身旁的三剑客逮到了,他没有一句责备,还将皮夹里的现钞全赏给了那小鬼……
好大方,好爽快!
关雅人嘴角噙着嘲讽,那是他有生以来初次尝到身怀“巨款”的滋味,也是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所谓的云泥之别。
但即便是出身云端的贵公子,有一天仍可能失足堕落,何况是他这种本来就困在地狱的小鬼呢?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楚行飞的遭遇为鉴,战战兢兢地谨记教训,为了保住现有的,为了得到更多,他不择任何手段,泯灭良心也无妨。真的是没有心了,无情无心……
负责送酒的服务生递来一杯香槟,他下意识地接住,陪他赴宴的女伴总算从化妆室补妆回来,撒娇地偎进他怀里。
“关,我们跳一支舞好不好?”
他摇头,兴味索然。“你跟别人跳吧。”
“为什么嘛!”女伴不依。“你今天怎么了?约出来又都不理人家,一直摆一张酷脸,心情不好吗?”
“你自己去玩吧。”他技巧地摆脱女伴,往另一边走。
老实说,若不是出席社交宴会携伴同行是惯例,他根本懒得约会任何女人,女人对他而言一向是麻烦,这一年来更是如此。
他受够了与她们虚与委蛇,玩不真心的暧昧游戏。
他的世界已经够虚假了,不需要更多的谎言——
关雅人蓦地一凛,高举的香槟杯凝在半空中,透过金黄色的泡沬,他看见一道绮丽倩影。
那倩影,太熟悉,太出乎他意料,他震撼,呆立原地。
“是高木真一!”他听见附近有人惊呼。“他身边的女人是谁?是他最新任的情妇吗?”
“有可能。听说高木跟老婆分居,现在正在办离婚,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吧?”
“高木换过那么多情妇,没听说他为了哪一个闹离婚!这女人那么有本领喔?”
“过去打个招呼。”
几个好事的男女走过去,围住话题的男女主角,打探八卦。
关雅人移开香槟杯,默然旁观这一幕。
跟其它人不同,他不只认识日裔新贵高木真一,对高木身旁没没无名的女伴,也很清楚。
她是夏晴,一年前遭他抛弃的女子。
她穿一袭墨绿色的名牌小礼服,玉颈围一串珍珠项链,深V 领强调出美好的胸形,当他发现自己与其它男人一样,视线落在她若隐若现的ru沟时,不禁嘲讽地笑了。
真糟糕,没想到经过一年之后,她对他仍有如许影响力!负心人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吗?
夏晴第一眼便瞧见了关雅人。这是场盛大的社交宴会,名绅贵妇川流不息,会场衣香鬓影,热闹非凡,她却仍从黑压压的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他。
是他太醒目、太鹤立鸡群,还是她对他太在意,感应的雷达只对准他?
不论是哪种原因,对她而言,都不是好消息。
夏晴自嘲地微笑,眸光自他瘦削的脸庞,往下巡弋,经过英挺的肩线,来到修长的双腿。
一年不见,他依然性格有型,只是似乎比之前瘦了些。
大概是工作太忙,三餐不定吧?她冷诮地想,注意到他对女伴的态度很冷淡,状若不耐。
看来女人之于他,仍是可有可无的玩物,这点倒是一点没变。
她继续打量他,忽地,他像是察觉她的注目,眸光精准地朝她射来。
她一震,背脊猛然窜上些许凉意,不禁更加挽紧高木真一的臂膀。
高木转过头,朝她温柔一笑,她稍稍宁神。“你肚子饿吗?我去帮你拿点点心?”高木体贴地问。
“嗯,谢谢你了。”她点头。高木离开后,夏晴落单,有些慌,纵然事前一直对自己做心理建设,这一天迟早会来,但临到关键时刻,仍不禁心乱。
服务生捧着托盘经过,她取了一杯香槟,浅啜一口。
要镇定,她来纽约,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镇定,镇定……
“小夏。”一声魔魅的低唤。
他果然过来了。
她倏地颤栗,胸房一冷。他以为他是谁?竟敢厚颜唤她小名?
她深吸口气,盈盈回眸,嫣然一笑。“嗨,我们又见面了。”
她的笑容似乎令他有些讶异,愣了愣。
“奇怪我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吗?因为我早料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他深沉地望她。“所以你是故意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吗?”
“也不能说故意,我主要是陪真一一起来。”她依然笑得甜美。“他好像跟宴会的主人交情不错。”
“是吗?”关雅人不置可否,墨幽的眼潭深不见底。“我还以为…”意味深长地停顿。
“以为怎样?”
“你是来杀我的。”
夏晴怔住,半晌,恍然。原来他听过她的留言了,她以为他不会听的。
听了又如何?他并未因此为她停留。
胸口更冷了,飘零着冬雪,但她扬着唇,绽开的却是仲夏的玫瑰。“真抱歉,我那时候净说些傻话。”
“傻话?”剑眉斜挑。
“杀人是犯法的,要坐牢的,我那时候太伤心了,所以才会那么歇斯底里。”
“你的意思是—— ”墨眸闪着异光。“你现在不恨我了?”
“恨当然还是恨的。”她笑。“哪个女人被骗了不生气?你说对吧?”
“……”
“只是现在想想,爱情不过是那么回事,反正爱过伤过就算了,与其那么费劲还要去恨某个人,我宁可饶过自己。”
“……”
“不过你别误会,我也不是那么轻易就原谅你。”她举高香槟杯,作势朝他一敬。“我们是做不成朋友了,所以希望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就算见面,也不要跟我打招呼,就当彼此是陌生人吧。”
不是恋人,也不是仇敌,只是陌生人。
关雅人涩涩地凝视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胸臆漫开某种复杂情绪。
她成熟许多了,如今的她,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半熟女孩,她身上再也寻不着一丝天真,只有理性的世故。
那个曾经声嘶力竭地在他手机里留下决绝恨语的女孩,不见了。
而他,竟为此感到怅惘!
“Sunny 。”高木真一扬声唤,端着一盘点心回来,很自然地拈起一块鱼子酱饼干,往她嘴里送。